母亲的菜园

    【留住乡愁】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想起故乡的菜园。

    菜园并不大，只有两分多地。记忆中，母亲总喜欢采用茬口混搭的方式立体种植。例如冬季在芫荽地里套种大蒜、洋葱，在白菜地里套种莴笋，畦垄边种植蚕豆、豌豆；春季在苋菜地里套种四季豆，地沟里种玉米；菜地陡峭的后埂上种南瓜、冬瓜、扁豆，让藤蔓沿着一米多高的地坎攀爬，真可谓地尽其用。

    父亲和母亲在菜园里劳作，我喜欢去菜园里玩，尤其是在夏天的黄昏。猫着小小的身子钻进瓜架、豆角架下，往往会有惊喜的发现，譬如成熟而漏摘的香瓜，伏在草丛里的南瓜，躲在阔叶下的冬瓜，都会让我兴奋好一阵。摘下的香瓜，丰富了我的味蕾，而南瓜和冬瓜则储存在床底下，留待初春蔬菜青黄不接时应急。

    花开花落，冬去春来，母亲精心料理的菜园养大了子女，而我们却像离巢的燕子，陆续离开故乡，留下母亲守望日渐寂寞的菜园。

    父亲去世后，母亲寡居在家，依然喜欢种菜。每次回乡下老家，大门紧闭，但在菜园里，总能找到劳作的母亲。从故乡返程，母亲硬是将自己栽种的月亮菜或晒干的豆角、萝卜菇塞进我的背包。吃着从故乡带回来的原生态菜蔬，满嘴洋溢的，都是故乡的味道、母亲的味道、乡愁的味道。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走路需要拄拐。有次电话中得知，母亲摘豆角时被黄蜂蜇肿了胳膊，我心中一惊，匆匆赶回，劝母亲放弃菜园。然而母亲却始终不肯，说要是连菜都不种了，你们大包小包回来，我拿什么给你们带回去呢？我听了，鼻子一阵发酸。

    前不久，再次回到故乡。来到菜园，看到母亲驼背躬腰的身影正在忙碌，我心里五味杂陈：菜园面积缩小近三分之一，后埂坍塌一大片；芨芨草、野蒿比比皆是，有的比菜园里的西红柿苗还要茂盛。我这才发现，母亲真的老了，已经无力打理自己种了一辈子的菜园了。

    我准备把菜园里的肥土挑到母亲的老屋门前，在那里新建一个菜园，让母亲少跑路，更安全。然而母亲却说，在家门口无法种菜，一是阳光少，二是会被庄子里放养的鸡啄了去。母亲说得在理，我只好作罢。

    我时常做着这样的梦：一位八旬老人，拄着拐杖，蹲在菜园里，和菜园里的蔬菜说着悄悄话儿。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母亲喊着我的乳名，我张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眼角已是湿漉漉的了。

    我知道，我虽然离开了故土，把自己“移栽”到城市，然而我却怎么也走不出故乡的菜园——菜园里有母亲的牵挂，也有我的担忧；菜园里撒满了思念，也结满了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