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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6年11月25日 星期五

    伦勃朗自画像与“人之为人”

    ——关于艺术欣赏的一封信

    作者:肖鹰 《光明日报》( 2016年11月25日 16版)
    伦勃朗自画像 伦勃朗/绘
    《不朽的艺术》 肖鹰、孙晶著 东方出版社2016年7月出版

        ××同学:

        读你的来信得知,你对我在《不朽的艺术》授书仪式上所做的讲座《在伦勃朗自画像前的沉思》,不仅产生了积极的共鸣,而且结合自身的审美感受,进行了认真的思考。我非常赞赏你的求学精神。

        你是学工科的,从你的来信可见,你对学术研究和理论的“科学性”有非常认真的追求。这是值得赞赏的。但是,从人类认知能力和文化创新运动来看,“科学性”不应当只用于自然科学,尤其是不应当只用于技术科学的评价原理和操作准则。人文学科尤其是艺术学科同样是有“科学性”的。这当然无法用公式化和数量标准化来检测。人文学科的“科学性”,简单地讲,就是人文学科是建立在人的生命和精神运动基础上的,是求真、求善、求美,更概括地讲,人文学科的科学性是人类文化的精神性追求。

        我要具体回应你来信中的一个表述:针对我在讲座中指出,从伦勃朗晚年的自画像,尤其是他1659年的《自画像》看到了“人之所以为人”。你说看一棵竹子时,看久了也该能显现出“竹子之所以为竹子”。我的回应是提出并且解答这个问题:欣赏一件艺术作品与欣赏一个自然景物是相同的吗?

        你信中所谈的欣赏艺术的感受,确实也与我对艺术作品,尤其是与我对伦勃朗自画像的感受非常相似。其实,一切艺术欣赏,都具有同样的基本原理:一方面是观看,一方面是感受。审美,即大家所谓观赏。观,就是观看;赏,就是感受。审美或观赏,必须也必然是观看和感受的统一。因为艺术是人类文化的产物,它凝聚了人类文化的精神创造,所以对艺术的欣赏程度,不仅以具有视觉能力的眼睛观看为前提,而且也取决于观赏者的文化素质和文化认知能力。欣赏同样的艺术作品,大家可能有大致相同的感受,在这个前提下,又会产生个人感受不同的差异。正因为如此,我们在大学生文化素质教育中要开设艺术教育类课程。这些课程,包括我的《不朽的艺术》课程在内,共同目标就是培养和提升同学们对艺术的文化认知和鉴赏能力。

        我在前面说了,欣赏总是观看与感受的统一。就此而言,不管是欣赏艺术作品还是欣赏自然景物,是没有区别的。所以,你说看久了,也可以看到“竹子之为竹子”,这与我说从伦勃朗的自画像中看到“人之为人”一样,都是符合审美经验实际的。为什么要“看久了”才能看出?这就是说,你对竹子的“观看”,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视知觉活动,而是在“观看”的基础之上的“感受”。这是人类才能具有的文化活动。而作为文化活动,就是文化教育培养的产物。正因为如此,正如我说从伦勃朗的自画像看到“人之为人”,绝不是指用肉眼直接从画面上“看见”,你所说从一株竹子上看见“竹子之为竹子”,也不是你的肉眼直接看到的,而是你对这株竹子的审美感受。这个感受,是以你接受的文化教育为前提的。

        但是,在承认观赏的共同性基础上,我们还要认识到对艺术作品(尤其是经典艺术品)与自然景物的观赏,是存在深刻区别的。两者区别的基础就是:自然景物是自然运动的物质产品,而艺术作品是人(准确讲是具有特殊技能和禀赋的艺术家)创作的精神产品。我不能确定你所指的“竹子之为竹子”是否限定为一个自然科学的表述,但是,从美学角度来理解你这句话,其中的“竹子”包含了你对竹子的精神投射(感受)。这种投射,在中国古代文化史上,是一个非常普遍的传统。比如成语“高风亮节”,我相信是与对竹子的文化投射相关的。但是,竹子本身是无精神性的,尽管可以用比拟的手法说到竹子如人一样具有高尚的品格,然而,这种“品格”并不属于自然的竹子——竹子的结构和形态与任何“品格”都无关,因为它们只是自然作用的产物。

        然而,艺术作品作为人的精神产品,却承载了人的精神意蕴。虽然艺术作品首先而且必须作为一个物质产品存在,如我所讲解的伦勃朗1659年《自画像》,是收藏在华盛顿美国国家博物馆中的编号“911”的油画作品。作为一个精神性产品,这张伦勃朗《自画像》,不仅以整体造型描绘了画家本人当时的面貌,而且它的每一个笔触都释放了画家的生命精神和人格理想。这不仅传达了伦勃朗之为伦勃朗的内心世界,而且也在人类文化精神塑造的意义上,表现了“人之为人”的艺术理想。

        我想,你的来信表明,你在这个焦点上有不明白处,而且产生纠结:何为“人之为人”?我感觉你可能用了一种“客观普遍”的科学意识来理解这个建立在人类精神史上的“人之为人”。明白讲,你很可能认为我说伦勃朗自画像让我们看到“人之为人”,持有一个“普遍永恒的人”之概念。针对你这个可能的误解,我怎么回应呢?我必须说明两点:第一,我的人文意识和美学观念确实坚持,在历史和现实的广泛差异中,人类精神运动具有根本普遍性,而且这使人类世界逐渐走向交融,成为一个相互不可分割的世界。第二,在承认人类根本普遍性的前提下,我认为,“人之为人”,其中的“人”绝不是单一不变的人,不存在一个超时空的“人”的模式和标准。“人之为人”,在人类精神运动历史展开的根本普遍性基础上,是丰富而且有差异的创造性产物。

        可能你还要求我说明,什么是人类精神运动中的“根本普遍性”。我当然应该向同学们解释我使用这个概念的含义。但是我首先要申明,这不是我在这封信中能够说明的概念,甚至可以说“人类精神运动中的根本普遍性”是一个伴随人类历史而不断深化和展开的命题。更进一步讲,这个命题,在根本上就是人类精神整体运动的不可能完成或终结的历史课题。我这样说,你也许认为太玄虚。但是,我的哲学理性不允许我对这个问题作非此即彼的回答。作为一个以艺术为基本研究对象的哲学学者,我只能说基于我的学识和经验,人类精神的根本普遍性,可以公约为这么几个范畴:珍惜生命、尊重个性、热爱自然、同情世界。

        最后,我要说,艺术审美的意义,不是简单的是与非。而关于经典作品的意义,当我们说“不朽的艺术”,不是说我们只能守住古典艺术,而是说通过欣赏历史发展中结晶而成的经典作品,认识和体会人类精神的深厚蕴含与永恒生命力。

        在给我和孙晶博士合著的《不朽的艺术》作图书定位时,我与几位学界朋友反复商讨,最终确定为“肖鹰教授审美心语,开启艺术欣赏的美学之门”。这个定位,对于《不朽的艺术》这门课程和这本书,都是表达这样一个宗旨:美学不是给艺术作品一个终结性的阐述,而是从美学的层面为读者开启艺术欣赏的大门。所谓“开启”,就是本书的宗旨,即引导读者欣赏经典的魅力,走进创造经典的伟大艺术家的生命世界,体验人类心灵史的瑰丽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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