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赏】
我喜欢《田老大》这个剧名。这个称谓不仅能够真切地反映出人们对田汉的亲昵、怀念,更能够让人们从这个称谓中产生出对那个行走江湖的“田老大”在舞台上出现的期待。
果然,那个在江湖上行走的“田老大”出现在湘剧舞台上了。而且剧本是把“田老大”放在中国抗战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会战“长沙会战”的背景中出现的。“田老大”就是在那时候回到了家乡长沙,面对家乡的满目疮痍,他仿佛听到了一股乡音的低吟:“适才一梦梦家乡,梦见爹来梦见娘。”这些引动了他改写旧剧《抢伞》以唤起民众抗日斗志的激情。
“老大”这个称谓有点儿江湖气。其实,戏剧圈子就是江湖,来自五湖四海,有老于世故、八面玲珑的黄班主;只认本事、不认官长,初谙世事、随性轻佻、唱红了的名角彭秋月;“佩刀枪着戎装,恋丝弦护佳人”的国军上校李栋埔;还有当家小生刘少卿。
有两场“戏中戏”的表演十分精彩独到。一个是田汉为彭秋月说《抢伞》中的表演,一个是田汉奋笔疾书,改写《抢伞》。说戏那场,彭秋月深夜造访,要求田老大为她说一说她演《抢伞》的王瑞兰差在哪里。田老大既说戏,又说人,却触动了彭秋月的内心自省,想起了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亲、食不果腹、世态炎凉……田汉抓住了彭秋月内心自省时的神态表情,告诉她,现在的你就是王瑞兰,引导她进入角色。此时,台上的彭秋月已经变成了《抢伞》中的王瑞兰,“田老大”在引导彭秋月进入角色的过程中也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剧中人蒋世隆的内心世界。于是,舞台上的田汉与彭秋月变幻成《抢伞》中的蒋世隆与王瑞兰,他们在患难途中,风雨骤起,共撑一伞,同舟共济,王瑞兰对憨厚善良的蒋世隆萌生情愫,唱道:“他的心意我能解,待说求鸾配,他难启齿来,我待说了吧,羞人答答口难开,有个说话的人儿在,我在头上拔下金钗来,金钗呀,与我转达这情怀。”王瑞兰(彭秋月)深情地摘下头上的钻石珠花放在田汉家里的地板上,向“田老大”深鞠一躬,仿佛仍沉浸在王瑞兰的情感中,转身离去。而田汉也是在彭秋月离开他家之后慢慢从戏中走了出来,这才发现彭秋月把王瑞兰的金钗掉到自己家里了。戏中戏的一进一出,自然熨帖,引人回味。
改写《抢伞》那场,是在长沙会战之后,田汉正在为《抢伞》改本的剧名踌躇未决之时,两名从前线回来的军士传来了一个噩耗——彭秋月的男友李栋埔在保卫长沙的新墙河战役中英勇牺牲。军士的手中捧着李栋埔留下的遗物——那株彭秋月遗忘在田家中的钻石珠花。面对珠花,田汉感慨万千。因为他在把彭秋月遗忘在自己家里的珠花请李栋埔交还给彭秋月时,李栋埔为此对田汉发生过误会,田汉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清楚时,李栋埔接到立即开赴前线保卫长沙的命令,说了一句:“军情紧急,儿女情长何足挂齿。”匆忙离去。此时,彭秋月把沾染烈士鲜血的珠花插在发髻旁,面对山河呼唤着男友——“你在天英灵听真切,我有一曲乡音送你回故乡!适才一梦梦家乡,梦见爹来梦见娘。”乡音激发了田汉创作的激情。我们看到,舞台场景陡转,呈现了两个景区,一个景区,田汉在奋笔疾书;另一个景区,田汉根据《抢伞》改写的剧本《旅伴》在上演……
长沙会战是个大题材,放在影视剧作品中,属于宏大叙事。而《田老大》的剧作家却把他的笔触落在了田汉改写《抢伞》一件小事情上。但这包含了多少情怀呢?有母子情、父女情、男女之间的爱慕情、戏班里面的兄弟姐妹情,还有团结抗敌的手足之情。
长沙市湘剧保护传承中心的湘剧《田老大》充满了人文关怀,地道的湘剧高腔演唱,一唱众和,鼓乐相间,催人泪下,荡气回肠。当然,剧本还有需要密针线的地方,演员的表演还有一些磨合的空间。相信假以时日,《田老大》会成为令人瞩目的戏剧佳作。
(作者系《中国戏剧》杂志原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