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纪实】
“小康不小康,关键看老乡”。习近平总书记引用的这句民谚,概括了中国在城镇化、奔向小康进程中关键所在。农业、农村、农民,这“三农”问题,的确是中国建成小康社会的短板,中国是否能实现“两个一百年”目标,迈进小康社会,不只看城市,更应盯住农村。吕延涛在他的新著《老乡——对中国西北一个移民村庄的一线调查》中,真正体会到乡亲们在想什么,缺什么。真正尽到了新闻工作者为民立言、为民呼吁的职业担当。
2013年,随同深圳市委党校一批中青班学员,《深圳特区报》副总编辑吕延涛同志来到宁夏固原市彭阳县新集乡上马洼村顾山村民小组(村),和学员一起与这个村庄的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了28天。顾山村是一个位于黄土高原的小山村,全村81户,绝大多数为同一家族,全村居户全是一个民族——回族,都信奉伊斯兰教。延涛是陕西人,自称“凭着一张胡须蓬乱的黑脸,一口地地道道的秦腔,同这里老乡处的无话不谈”。通过他对老乡们生产、生活的近距离观察,相互间掏心窝子的交流,对顾山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与思考。
顾山村历史上是个移民村。通过谈话、翻阅县志,延涛了解到居住在这里的张姓家族是150年前因战乱从陕西搬迁到这里的,至于具体是何县,老人已说不清楚了。从老人们纯正的关中口音、饮食习惯、爱听秦腔戏,可以断定,老辈们的口碑是正确的。那么更早呢?延涛从这里居民长相——个子高、皮肤白、毛发旺盛、头发黄而微卷、眼睛褐色、高鼻梁等异于中原汉族的特点推测,他们的祖先应是从中亚迁来中国的,因为顾山人在遥远的吉尔吉斯斯坦还有亲戚。
目前,顾山村虽然还比较贫困,但因为政府的政策好,经过多年退耕还林、还草,加上风调雨顺,打下的粮食基本够吃。进入顾山村,满眼的沟沟坎坎中草木茂盛,全村几乎家家建了水窖,只有少部分居户需向邻居买水,每桶5元,似乎还记录了那段缺水的历史。顾山村近年各户经济状况都有很大改善,温饱已不成问题。但令村民头疼的是公路离村子较远,附近道路不好走,村里只有一个教学点,孩子们上学得走一小时山路。村民大多数住窑洞,一遇到大雨老乡最担心的是窑洞、土墙坍塌。这里吃、住还得靠天,但顾山村并非是“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延涛同志通过仔细观察,得出了结论。
为了让生活在像顾山村这样生态条件差的农户尽快摆脱贫困、走向富裕,宁夏实行了移民工程。政府在顾山村附近的新集乡设了生态移民点。深圳来的干部都去参观过,一共200多个院子齐齐整整地排列,每个院子都有正房50多平方米,还搭有厨房、厕所。为了配套,移民点建起了幼儿园、卫生室,生活超市正在建设之中。为方便农户养牛,政府又为各户建了牛棚。设计尽管很完美,不过牲口棚离居住区远,农户一搬来就丢了牛。党支部书记张万山说:“离家太远了,再说啥地方给牛弄草呢?说到种植,搬往移民点的农户的土地还在顾山保留着,农户们晚上住移民点,白天回顾山种地,来往极不方便,成了打游击,村干部也成为游击干部。”可见好的政策,还要有相应好的管理者和经办人,不然再好的政策农民也得不到实惠。
顾山村上上下下,无论是村干部、老年农民、中壮年农民、妇女、学童,眼下“扯磨”(聊天)时都在谈移民的事,“浪”(陕西、宁夏一带土话,有行走、迁徙、浪游之意)向何方?正如延涛在调查报告中所说:“眼下,留给顾山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移民路上,老人咋办?娃娃咋办?牛羊咋办?房子咋办?清真寺咋办?这些事对一些人来说只是一份报告,一件工程,可对顾山老乡来说,就是几代人命运的改变。”顾山人的先祖从中亚迁到中国,一百多年前又从陕西迁到宁夏顾山,今天他们又要迁走了。搬迁的地点最近的自然是新集乡、古城镇这些政府建成的移民点,不过搬走以后,这个由同一家族形成的、各家庭间亲情还能保持吗?由统一宗教信仰而形成的教友之间的关系还能维系吗?那些外出打工的人们回来后还能找到家园的影子吗?
调查报告最后,作者陷入沉思。在通向移民点的路上就有这么多问题,再往远处想,顾山村已和全国许多村庄一样,村中能见到的多是老年人、妇女和娃娃,二三十岁甚至四十岁上下的都外出务工了,近的在固原、银川、西安,远的到沿海大城市,他们的命运又怎样?在延涛眼中,顾山村老乡是勤劳的,顾山村的老乡们又是聪明的,他们继承了回族特有的精明、会算账的民族传统,现在计算机也进入了少数农户。顾山村农户的勤劳、聪明和一心想发家致富的劲头,是顾山村发展的“内生动力”。有了强大的“内生动力”,加上政府的政策,有针对性的扶贫,少作“盆景”式的花架子,这样内外结合,顾山村一定能顺利走上小康之路。
延涛同志出身陕西农家,他是以农民的质朴感情来写这本调查报告的。在他的笔下,顾山老乡们的言语、行动生动而传神。感谢延涛同志的报告,为我们留下了西北黄土高原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村的影像。报告虽定格在2013年我国农村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巨大浪潮之中,但延涛现在仍与顾山老乡们用手机保持联系。若干年后,我们希望延涛能再回顾山村,记下顾山乡亲们生产和生活的更大变化,以及他们最终又“浪”到了哪里?因为这是历史,活生生的中国当代农村发展变化的历史。
(作者系贵州省社会科学院原副院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