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政治研究的伟大开端

    【我的一本哲学社会科学书】

    当代世界对哲学和社会科学的研究，已经高度职业化和专门化，而在科学化的道路上同自然科学一样突出专业分工和“一技之长”。哲学和社会科学的这种发展趋势也带来一个较为明显的后果，即培养出来的专家不少，但是大思想家，特别是能够跨越学科把握大历史、精通大学问的大家并不常有。而古希腊伟大的哲人亚里士多德，正是一位集古典科学与哲学之大成的“百科全书式”的伟大思想家。

    他不仅对诸多的哲学、人文、自然科学的重大议题撰写专著进行了探讨，而且他的《政治学》一书还创造性地提出了政治学研究的基本范式，追问古希腊城邦政治的根本意义究竟是什么，并且在两千多年之前就提出，政治是人类社会最高的善，政治学就是要研究，什么样的政体之下，人们可以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

    “政治学”（politics）这个词的来源，就是古希腊的城邦政治研究，而城邦就是polis。在亚里士多德看来，物理、诗歌、哲学这样的学问固然非常重要，但是对它们的研究旨在培养优秀的个人。而政治学是一门最具有权威的科学，因为政治学所研究和探讨的，不仅是个人问题，它关心的是众人的事务，是城邦中所有居民能不能过上幸福生活的问题。因此，研究城邦政治和寻找最好的政体，本身就比追求个人完美更加高尚和伟大。

    换言之，再优秀的人，具有再高贵的品格，如果他所生活的城邦、社区、社会、国家充满了尔虞我诈，缺少法治和道德，即便这位贤者本着“清者自清”的原则闭门不出，也依然不如那些甘愿自我牺牲，从而换来一个更加优良的社会环境的行为，来得更加高尚和令人尊敬。

    我认为，仅从亚里士多德研究与著述《政治学》的出发点和最核心的研究问题来看，就充分体现了他作为一位哲人对理想与现实的充分关注，特别是体现了他要把科学研究和哲学思考完美结合的夙愿。一切科学研究，都应该为了某个重要的人类理想而不懈努力，从小写的我（个人）出发，是读书、思考与学习的根本，而着眼于大写的我（国家与社会），则应该是科学研究最终的方向。

    亚里士多德开创性地对百多个希腊历史上存在过的城邦政体进行了详细的分类，使用了比较研究方法加以定义。他指出，君主制、贵族制、共和制这三种政体是一切政体类型发生变化的母本，所有其他的政体类型都是从这三类城邦政体中衍生出来的。很多政治哲学的学者都关注到了亚里士多德对不同政体类型的评价，特别是他认为要使城邦政治达到善治，统治者应该是有着良好素养的职业政治家，他们不仅更加贤明出众，而且会为了城邦的治理更加尽心。因此，贵族制作为一种相对更加优秀的城邦政体在亚里士多德那里颇受了一番褒奖。

    这种独特的善治准绳和评价正义的标杆，无疑与亚里士多德本人作为知识精英的社会地位是相关的。但是作为当代人，我更想提醒初次阅读《政治学》的读者们在关心亚里士多德对政体论述并加以褒贬的同时，很有必要同时关心他对政体变化的研究，以及他对社会变化的敏感。即便在亚里士多德生活的时代，希腊城邦政治已然日薄西山，而他描绘的理想政体类型并不多见，且不长久。不同政体的兴衰都是有原因的，而且都存在某种内在的因果联系，只要善于发现这些内在联系，就可以帮助我们思考，为什么城邦由弱变强，或者盛极而衰？换句话说，结合当今世界的政治与社会变化，社群、民族、国家怎样才可以变得更强大、更公平、更有法治，更能够为多数人谋求福利。抱着这些思考去阅读，《政治学》或许会带给我们更多的智慧启迪。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