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
福州是我的家乡。渭南,是我的爱人屈曌洁的家乡。
随爱人回了几趟渭南,这才知道,渭南蒲城有一个王鼎,官至内阁大学士,与福州的林则徐有着千丝万缕的情谊。
是王鼎向道光帝举荐林则徐前往广东禁烟;鸦片战争爆发,林则徐被以“误国病民”之罪发配新疆,也是王鼎竭力保奏,让林则徐随他前往治理黄河水患,望能将功赎“罪”;大坝合龙,林则徐劳苦功高,仍被遣戍,王鼎回京后闯宫劝谏无果,以三尺白绫尸谏。且看他的遗疏,“条约不可轻许,恶例不可轻开,穆(彰阿)不可任,林(则徐)不可弃也”,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
史书记载,王鼎因病去世。因而,一百多年来,王鼎被忽略了,被淹没在了无数个兢兢业业却也庸庸碌碌的大臣名册中。在封建统治者手中,历史只是以掩盖或伪饰历史的方式成为历史,真正的历史往往写在民间口口相传的良知里。比如王鼎的遗疏,分明就是在山河破碎、良莠不分的晚清朝廷中,发出的最后一声绝望而悲情的呐喊。撰写如此遗疏,肯定不是用墨水,而是血泪。
王鼎,一个七十多岁的陕西老人,位极人臣,本可以颐养天年、无疾而终,却以如此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有时候,一个人死亡的方式,确切地说是为了正义而抛舍生命的仪式,比如屈原投江那一瞬,已经定格在了历史的记忆中,千秋万代,不能抹去。那么,王鼎不正是清代的屈原吗?
因为王鼎,我开始重新阅读林则徐,读着读着,一种无法按捺的创作欲望,在胸臆奔涌。而且《林则徐与王鼎》的创作,恰好寄托乡思,慰藉乡愁。
这种乡愁,并非是古人所描述的无法回到家乡的思念,而是一种文化担当和历史责任。在我们的笔下,那些个曾经激荡人心的精神力量,从几乎荒芜的历史碎片中,重新拾捡回来,聚拢起来,挖掘他们共同共通共激共励的忧患人生和心路历程,重新呼唤一种家国情怀。在无数个孤灯长夜,我们为林则徐唏嘘不已,为王鼎潸然泪下……这,便是我们作为福州人和渭南人所无法释怀的乡愁。
福州人林则徐,其人生历程中可开掘的事件和角度颇多,此外,他还是个诗人、书法家,西安的“碑林”即是他的手书。他身上有着端正而浓郁的儒家文化烙印。
但最值得一提的还是虎门销烟,以及随之而来的鸦片战争。
于是,全剧围绕虎门销烟和鸦片战争展开,不正面描写如何销烟、如何打仗,而将笔墨留在波谲云诡的历史画卷中,林则徐、王鼎等“孤臣”之孤忠、精诚、烈性、雄魄,以“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手法抒写家国情怀。
那时节,西方列强一直想敲开中国的大门。道光十八年,英国输入中国的鸦片,已达四万箱,全国吸食鸦片者达四百万人!大量白银外流,银贵钱贱!更有甚者,病国病民!是封关禁海,还是任凭侵蚀?
历史人物在关键时候的出场,才能让历史的那一页熠熠生辉。林则徐真正走进历史的舞台中心,便是在鸦片荼毒泛滥的时候。果然,他一开口,就切中要害:鸦片之害,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
这才使道光皇帝下定决心,力杜来源,严禁鸦片!
这才掀开了近代中国历史上光辉灿烂的篇章——虎门销烟!
此种意义上说,林则徐之禁烟,是在唤醒和拯救当时国人萎靡的精神世界。如果一个国家的精神崩塌了,则亡国不远。林则徐正是满怀着对国家、对民族、对人民的忧患意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由此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禁烟运动。
若鸦片一日不绝,我一日不回!即便是身首异处,即便是引发了一场战争,鸦片必须严禁!这便是林则徐的远见卓识和肝胆血性!除了肝胆血性,林则徐的另一面是在战争挫败后,勋臣横遭贬谪之境遇。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林则徐痛定思痛,深刻认识到,不能再做一只井底之蛙了。于是,他组织翻译班子,研究西方各国资料,提供诸多第一手素材助好友魏源撰成《海国图志》巨著。近代中国开眼看世界第一人,如此美誉,林则徐当之无愧!
荣辱都可以丢弃在历史的尘埃中,身后一切亦将随风飘逝,无法割舍、挥之不去的唯有国家命运,一种忧国忧民的大情怀。对家乡先贤的敬仰之情以及创作《林则徐与王鼎》的终极意义,莫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