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时空】
朋友和我聊起散文,问何为散文?我说,小说、诗歌、戏剧以外的文学作品,都是。听起来似乎有些含糊、笼统,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散文这一文体是松散的、无约束的。我想,散文是写作山道上的第一个台阶,上进不易,易写而难工,写好很难。如果以水比喻,或许便于理解。
散文似水,随物赋形,了无定态。
贮水的瓶盆锅坛,千差万别的湖海江河,俱是水所聚集成的状态,而水的具体形象,是微小的一滴一星呢,还是那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谁也说不清楚。书信、表章、檄文、杂文、游记、传记、小品文、报告文学,其间的优秀篇章皆可归之于散文范畴,可究竟如何定义散文呢?词典、辞海上也都含糊其辞,远不像小说、戏剧、诗歌那样界限清晰、鸿沟分明。也就是说,散文是自由恣肆、难于把握、难觅写作诀窍的一种文体。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这神龙变化之本身,就是中国散文长期以来所形成的独立品格。
散文似水,源深流长,无所不至。
我很赞同老作家柳萌所说的,比之小说、戏剧、诗歌,“散文更容易表现出一种真实的自我”。文学即人学,散文尤其注重“个性”,总是在寻释人的灵魂的秘密,是作者内心世界最逼真的反映。换言之,散文的源头,只存在于作者心底。当今假风炽盛,谎言迭出,人们看好散文,就是在向往着真实灵魂与本真情愫。
读一读古文里的《报任安书》《出师表》《岳阳楼记》《醉翁亭记》《秋声赋》《赤壁赋》《西湖七月半》《祭妹文》……即可证散文之自由不羁切近于水:水汽化云,可于历史天空风起云涌;云凝成露,能在大地原野上濡养万物;渗入地底者,当有万斛清泉涌出。散文有史以来,一直在不懈地开拓新的境界。诚如另一位老作家,《散文》月刊的创办者石英所言:“散文的路子最宽,宽到无所不至,无所不能。”
散文似水,简洁凝练,韵味隽永。
散文之源头在作者心底,也就从源头上决定着感情的真实、蕴藉、质朴、自然,忌讳故弄玄虚、夸张生造、涂脂抹粉、自作多情。
散文有百题,具百态,通常情况下却是抻不长的——多则滥,长则泛。含蓄凝练的短作,韵味悠长,所包孕的力度却不容低估。深山幽壑里的源头,滴水从不间断,日久必然穿石;水之汇聚成江河湖海,可以行舟载舰……魏文帝认为:“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他所指的文章,未必是长篇大论。古往今来,读者心里所铭记着的,往往是精短、隽永之作。鲁迅那些短枪匕首式的文字,其杀开血路的力度是世所共知的。
水在滋养着人类万物。散文似水,大美存焉,亦有大力潜伏。源于心底的散文之流宁静致远,能明心悟性,使人沉着、稳健地向善向美。
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只要离不开水,散文就不会消亡。
(杨闻宇,作者为军旅作家,兰州军区创作室原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