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南海游泳

    在中国南海游泳并不仅仅是为了锻炼，而是重温一堂中国地理课。这正如在某些特殊的地区，人们的活动总是带有行为之外的附加意义，去到南极绝不仅仅是为了一趟常人去不了的旅行，登上珠穆朗玛峰也不单是为了满足征服欲。而在我们的中国南海，面对涌翠叠玉的浩淼大海，我感到自己是躺在一块巨大而温润剔透的中国翡翠的怀抱里。

    得知获得邀请，参加由中国出版集团和中国作家协会联合主办的中国著名作家“文学三沙行”的活动时，除了深感荣幸和激动外，心中还有一个悄悄的计划——我要去中国南海游一次泳！

    自然，在大海里游泳，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但对于我这个工作生活在西南边疆省份云南的内陆人来说，海是遥远的，也是神秘而美丽的。云南地处内陆纵深处，没有海，只有高原湖泊，但云南的山地少数民族习惯把他们的湖叫作“海”，洱海、澄海、纳什海、纳帕海、碧塔海等等。这些被群山包裹着的“海”都有其悠久的传说与故事，与我们听到的有关渤海、东海、南海的故事一样美丽动人。大山深处的“海”就是先民的故乡，有神祇的护佑，有“海”英勇的儿子和美丽的女儿，有“海”底的龙宫世界与世俗社会的人神交往。至于一方仅仅数十平方公里的水面为什么会被称之为“海”，一个民族学者告诉我说：这是因为山地民族对真正的大海的神往，在许多少数民族的传说中，海就是祖先生活过的地方，是神话中另一个世界。山外世界的海，因其遥远，因其存在于传说中，便充满了神性。

    而中国南海的那一片巨大的蔚蓝，即便在今天，对许多中国人来说，也还是遥远而神奇的。我们可以自驾到喜马拉雅山脚下，但纵身投入中国南海的怀抱，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我相信，中国南海这个名词，在无数中国人心目中，既是神秘的，也是心中珍藏并渴望前往的圣地。

    李白有诗云：“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当我们登上“三沙一号”交通补给船从海南文昌的清澜港启航，中国作家的“文学三沙行”踏波逐浪，迈向了中国南海的征程。作为中国最年轻的城市三沙，需要我们的文学去描述和讴歌，而中国最南端的海域，也需要我们作家去见证它的宽阔与蔚蓝、丰厚和灿烂，这是我们的荣幸，更是我们的职责。曾记得在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我还在上中学，有一支歌唱遍大江南北，这就是《西沙，我可爱的家乡》，它是一部电影《南海风云》里的插曲。每当它的旋律响起，西沙就是一首美丽抒情的歌，就是梦境中的宝岛。蓝色的大海，银色的沙滩，雪白的浪花，给我们唱出了大海就是故乡，就是国土的美丽与壮观。它不仅仅是一首歌，还是一种召唤，在祖国的万里海疆上，有我们可爱的西沙群岛。多少年来，这支歌的旋律从来不曾忘记，已成为记忆库存中的经典。当我在“三沙一号”上伴随着劈波斩浪的涛声，再次听到它熟悉的旋律时，那种经典老歌带来的感动油然而生。西沙，不再是遥远的他乡，西沙，是我们中国人共同的家园，我们来了。而更让人深感荣幸的是，我在“文学三沙行”的作家团里，认识了《西沙，我可爱的家乡》的词作者苏圻雄老师，一个当年驻守过西沙群岛的老兵。岁月如歌，沧海桑田，如今75岁的他已和作曲家吕远先生一起被授予三沙市的荣誉市民。

    成立于2012年7月24日的三沙市，隶属于海南省，管辖着西沙群岛、中沙群岛、南沙群岛的岛礁及其超过200万平方公里的浩淼海域。这个共和国最年轻的地级市，是中国位置最南端、海域面积最大、陆地面积最小和人口最少的行政区，它由280多个岛、沙洲、暗礁、暗沙、暗礁滩及其广阔的海域组成。三沙市政府所在地永兴岛是最大的岛，面积也只有2.25平方公里。因此，这是一片蓝色的国土，点缀着钻石一样珍贵的岛礁，拱卫着共和国的南大门，装点着祖国锦绣山河的那一片纯洁无瑕的碧海蓝天，她更是我们的祖先世世代代相依相存的海，是我们祖宗的海，我们怎能不为之珍惜、为之歌唱？

    在鸭公岛，我幸运地实现了自己畅游中国南海的梦想。该岛属于西沙群岛之永乐群岛的北部，面积仅有0.01平方公里，是一个月牙形的秀美小岛，有70多位常驻渔民在鸭公岛上世代捕鱼为生。我们乘坐三沙市用于海上交通的冲锋舟登上鸭公岛时，天气晴好，大海微涌波浪，一望无涯的碧蓝铺展到天际线。白色的珊瑚碎颗粒纤尘不染、环绕着小岛。在光线的折射下，海水以岛礁为中心，呈现出琥珀色般的淡蓝、淡绿，到翡翠一样的浅蓝，直至深蓝、深绿，那色彩的过度完美无瑕，就像天堂里的景象，单纯而丰富，梦幻而温柔，令人无法用言语形容。如果说人那时还有什么想法，肯定只会有一种，那就是投入这大海的怀抱，深情地拥抱她，依偎着她，倾听她海浪的絮语，感受她温情的抚摸，体味她博大而远古的跫音。

    在中国南海游泳并不仅仅是为了锻炼，而是重温一堂中国地理课。这正如在某些特殊的地区，人们的活动总是带有行为之外的附加意义，去到南极绝不仅仅是为了一趟常人去不了的旅行，登上珠穆朗玛峰也不单是为了满足征服欲。我也曾经在宝岛台湾最南端的鹅銮鼻游过泳，大海的对面是巴士海峡，我的右手边是台湾海峡，左手边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我在大海里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小的坐标，感受天苍茫、海阔大的历史风云。而在我们的中国南海，面对涌翠叠玉的浩淼大海，我感到自己是躺在一块巨大而温润剔透的中国翡翠的怀抱里。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丽更珍贵的翡翠吗？

    我们欣慰地得知，随着三沙市的建立，“主权三沙，幸福三沙，美丽三沙”，已成为三沙市的奋斗目标。中国南海这片美丽的蓝色国土，将在三沙人精心的呵护下逐步开发和发展。海洋的生态是脆弱的，岛礁上的生活资源也是有限的，三沙市政府在建市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于2013年4月28日首次开通了“椰香公主号”邮轮，200多游客来到中国南海开始了四天三夜的梦幻之旅，宣告了鸭公岛、全富岛、银屿对游客的开放。让更多的中国人到中国南海畅游，欣赏她的美丽富饶，领略祖国万里海疆的壮阔绵延，是三沙人的心愿，我相信也是无数中国人的梦想。

    范稳 著有“藏地三部曲”《水乳大地》《悲悯大地》《大地雅歌》，抗战题材长篇小说《吾血吾土》等。曾连续三届入围茅盾文学奖，现居昆明。

    (范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