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百鸟朝凤》遇上《美国队长》

    5月6日，也就是《美国队长3》强势上映的同一天，吴天明导演的绝唱之作《百鸟朝凤》在成片两年后终于也登上了院线。《百鸟朝凤》的上映是今年电影圈的一件大事。普通观众，就算不了解第四代导演，不熟悉吴天明，不清楚他当年缔造的“西影传奇”，也一定因为最近包括马丁·斯科塞斯、张艺谋、陈凯歌、管虎等一帮中外知名电影人的挺身力荐以及其义务发行人方励的悲情一跪，而对这部影片有所耳闻。在艺术院线体系并不完善的中国，《百鸟朝凤》能够在院线公映，并获得几千万票房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百鸟朝凤》的发行走了一条“前无古人”的路子。既然必须要向商业院线划蛋糕，缅怀大师的情怀和艺术自信是必需的，但绝不是全部。对于这一点，方励一定比谁都清楚。在去年韩寒的《后会无期》宣发时，作为制片人、出品人的方励就曾说过一句“做电影先锋，不做文艺先烈”。《百鸟朝凤》自然亦是如此。好片子有，想看好片子的观众也有，可在当下的电影市场大环境下，怎么连接两者却成了难题。

    对于没有明星、大制作的好电影，口碑是它最好的宣传。难点在于如何把口碑像明星、特效那样具象化。这一点，《百鸟朝凤》的宣发摸到了法门。先找到对影片大师风骨、艺术情怀和文化坚守有共鸣的那一批人，让他们成为宣发志愿者，成为最强的“自来水”大军，从而能够实现用业内影响力推发行，借明星号召力引导观众流向。从这个意义上说，《百鸟朝凤》的发行做的绝不仅是情怀，还是一件净化电影观赏环境的大事。至于和《美国队长3》在院线的相遇，有一些宿命感，但更有一种完成使命的意味。

    《百鸟朝凤》的情节并不复杂，讲的是无双镇的“唢呐王”焦三爷如何选接班人传“百鸟朝凤”之曲，新的接班人游天明又如何在90年代天翻地覆的时代变革下，坚守唢呐技艺和道义的故事。这个故事明里看，讲的是在时代变迁下民间唢呐艺术的继承问题。但实际上，借“乡土”“唢呐”之题，吴天明想说的还有太多：比如说作为从艺者对艺术的痴醉，比如说对艺术、道义、金钱的取舍平衡，比如与强势文化正面相遇时的无奈和奋起，比如对艺术坚守未来的迷茫……这些思考往宏观了看，是对文化交汇融合的情状下，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该何去何从的表态。就像片中借游天明父亲之口说出的那句话：“无双镇不能没有唢呐！”欧、美、日、韩的文化再八面来风，从中华民族土地中生长出来的传统文化都不能缺席。就算暂时声弱细如游丝，坚持也才是正道。往中观里看，或者说从吴天明导演最有切肤之感的层面看，这也是他借唢呐之名，为他一辈子离不开的电影艺术写的一封情书。片中唢呐手艺的情状，像极了当下中国艺术电影的处境：一方面，工业发达、体积庞大的好莱坞频频向中国市场示好，一如片中在丧席上嚣张跋扈却又吸引眼球的洋乐队；一方面，一小部分国内电影人在资本的牵引下也自觉“高仿”洋类型，视传统坚守和艺术道义为迂腐，一如片中在城墙上吹着《百鸟朝凤》的乞丐。

    在经济大手操纵、强势文化奔袭的背景下，电影人应该如何自处，吴天明导演作为90年代就曾闯过洛杉矶，卖过碟片、开过中餐馆却始终放不下对电影之爱，又回国拍片的电影痴汉，有太多“过来人”之言要说了。也许，《百鸟朝凤》也是他给国内电影人留下的一记谶言。5月6日的全国排片，《美国队长3》和《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两部商业气息浓重的电影占去了大部分的院线排片。而12日方励下跪之后，《百鸟朝凤》的排片才发生逆袭。这是市场现状，是必须接受的事实。重要的是《百鸟朝凤》还在，从民族文化深处生长出的电影还在。正宗的中国艺术电影，只要能在正面对抗中坚持发声，就算声音不大也说明希望尚存。这也许就是《百鸟朝凤》的使命。

    （作者为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