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既是一个人的精神和灵魂所系,也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血脉所在。正是因为文化,使生来本是一个蛮物的人,高出于禽兽,散发着灵性,放射出异彩,使人类的精神世界富丽万方,光耀千载。然而,文化的流衍和脉息也有强弱、有周期,逃不脱天灾与人祸的劫数。对于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来说,较之前后代人,或许感受尤其深刻。因为涉世之际,适逢社会动荡与文化低谷之时,所以这代人注定有一个迷茫、苦涩而无奈的童年与少年岁月。
因家族中尚有崇文敬儒的传统,所以迭代皆有濡染字墨的人,意在持守“诗书继世长”的古训。家中原也积存过不少传统书籍,诸如童蒙读物、唐诗宋词、四大名著及《古文观止》等,持续为子弟们所共享。后因时代洪流波及,那些老书也销声匿迹,人们很难看到像样的人文经典和有文艺气息的作品,阅读饥渴布满了流年碎影。所以,许久以来,我对书籍有着特别温煦而诚挚的情愫,深知其繁衍有息、平安无常,懂得珍贵,敬惜字纸,长此不移。
好在,时代很快翻开了新的一页,迎来了出版事业的春天。我也开启了个人精神生活的真正欢畅期,如饥似渴地补读了一些久闻其名的各式书籍,悦动而恬静,自由而自足,心灵的天窗顿然洞开,精神的快慰难以名状。整日与书为伍,并近水楼台先得月地拥有各式刚出炉、香犹炽的书籍,使兴趣得以放养、精神有所寄托,成就了与书亲近、朝夕晤对近30年的书香岁月和煮字生涯。
尤其是从事编辑工作以后,频频外出约稿、拜会作者、参加学术活动、策划重点项目等,个人见闻、素养与经验不断扩展,兴致也随之盈盈激增。印象尤深的是参与组织出版胡适、朱光潜、宗白华等文化大家的文集,策划《当代学者自选文库》等大型丛书,承蒙季羡林、张岱年、钱仲联、周汝昌、汤一介、戴逸、庞朴、傅璇琮、李学勤、袁行霈等一流学者的襄助,交往亲切,受益良多,真是三生有幸。后来,经由书稿等缘故,又陆续结识了黄裳、舒芜、流沙河、邵燕祥、钟叔河、杨义、陈平原、陈子善、孙郁、李辉等名家,他们的学养和才情令人敬佩,他们的风谊亦可感可怀。
自然,“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书册这种清物,看似无声息、无生命,可以礼遇,也可以慢待,甚至随你如何处置,也不打紧。然一旦与之亲近,你便会逐渐感觉它的体温,它的呼吸,它的一謦一欬,乃至宗教信仰。坐拥书城,虽未必“南面而王”,却有一种万般忧乐纷至沓来,千种风情云集一瞬的好处。可以神游万里,也可以据守一隅;可以目迷五色,也可以独钟一景,无往而不宜,“无处不飞花”。而且,读书,永远没有迟暮时。前人所谓“何不秉烛乎”,即在勉人今日做起,犹未为晚,“闲来即读书”,莫让时光空荏苒。
(唐元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