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14日,我国航天事业奠基人之一、中国科学院院士、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梁思礼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1岁。
从第一颗原子弹、第一枚导弹、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到第一艘神舟飞船,梁思礼与第一代航天战士一起,白手起家、自力更生,创建起完整坚实的中国航天事业,使中国居世界航天强国之列。能为此奉献一生,他曾坦言:“我感到无比的自豪和光荣。”
除此之外,梁思礼另一个身份是中国近代思想家梁启超的儿子。不过,在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公司科技委办公室主任杨利伟(兼任梁思礼秘书)看来,“他首先是一名出色的航天专家,然后才是梁启超的孩子”,因为“即使不提这个身份,他的人生也有太多的经历值得倾听”。
有人问梁思礼:“您从父亲那儿继承下来的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他回答:“爱国!”“父亲生前曾说过,‘人必真有爱国心,然后方可以用大事’。”
这句话,支撑了梁思礼一生的追求。
梁家的遗传
一双大眼、宽阔的前额再加上一张典型的“梁家嘴”,梁思礼举手投足间总有父亲梁启超的影子。梁家的遗传,一个留在了脸上,一个种在了心里。
可能是老年得子的缘故,九个子女中,父亲梁启超特别喜欢这个最小的儿子。“父亲平时在天津饮冰室写作时,一般不许孩子们去打扰,可由于他特别喜欢我,有时候我到他那儿去玩,他便常常跟我玩玩、逗逗,等于给了他休息的机会。”在《一个火箭设计师的故事》一书中,梁思礼自述道。
幼年的梁思礼被家人唤作“老白鼻”——这是风趣的父亲对他的昵称,系将英语Baby(宝贝)一词汉化而来。当时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老白鼻”后来竟然成了中国航天质量可靠性工程学的开创者和学术带头人。
“父亲对我的直接影响较少,几个哥哥姐姐都受过父亲言传身教,国学功底数我最弱,但爱国这一课,我不曾落下半节。他遗传给我一个很好的毛坯,他的爱国思想通过我的母亲及他的遗著使我一生受益。”梁思礼曾回忆道。
“工业救国”梦
尽管生在北京,但赴美留学前,梁思礼几乎都是在天津度过的。1941年中学毕业后,他便随三姐梁思懿前往美国留学。
然而到美国两周后,珍珠港事件就爆发了,日美宣战让他失去了与家庭的联系和经济来源。他开始了“半工半读”的大学生活,在罐头厂装过罐头,在餐厅端过盘子,在游泳馆当过救生员……“第一个寒假我没地方去,外甥女周念慈在芝加哥大学就读,我就在她那儿过的。在那儿我第一次读了斯诺的《西行漫记》,这本书增强了我的进步倾向。”
在嘉尔顿学院学习两年后,梁思礼想转到工科大学。“因为那时我一直想走‘工业救国’之路,觉得中国老受人欺负,将来学一门工业技术,学成回国后为中国的建设出力就好了。”于是,他放弃了嘉尔顿的奖学金,改领每月微薄的盟国津贴,转入以“工程师的摇篮”著称的普渡大学改学电机工程。
1945年,梁思礼从电机系(后来的无线电系)毕业获得学士学位。当时一个很有名的无线电公司RCA已经同意接受他。“如要到美国公司工作的话,随时可能被抽调去当兵,可我就是不愿给美国当兵,所以还是决定继续上学。”就这样,梁思礼来到辛辛那提大学一边工作一边读书,并在那儿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
1949年9月,得知新中国即将成立的消息后,作为北美中国基督教学生联合会(CSCA)积极分子的梁思礼一方面动员留美学生回国,同时自己也以身作则带头回国。此刻,站在彼岸码头迎接他的,是阔别八年、白发苍苍、眼含热泪的老母亲,正如饱受苦难的祖国一样张开双臂欢迎海外游子的归来。
“我们这些热爱祖国的归国留学生心中暗暗发誓:要把一生奉献给祖国,为改变她贫穷落后的面貌,为她的独立、强盛、繁荣而奋斗。”在自述文集中,梁思礼如是描述自己的感受。
“驯火者”
作为我国第一代航天人,他的职业生涯见证了祖国航天事业的发展。其中,有成功,也有失败,只是失败的记忆要远比成功来得痛切。
1962年的这次导弹发射,留给梁思礼的是一段惨痛的记忆。“导弹冒着白烟,摇摆不定,爆炸于发射阵地前300米的地方。”这样的描述在梁思礼以后的报告和演讲上被反复提及。
不过,对于一位“驯火者”来说,失败的经验要比成功的经验宝贵得多。
多次试验失败,让梁思礼深感质量和可靠性对研制工作的极端重要性,也正是这些失败,成就了梁思礼开创的“航天可靠性工程学”。
“梁老总提出质量可靠性是设计出来、生产出来、管理出来的,而不是检验、实验和统计分析出来的……实际上,真正要提高可靠性,就要在整个研制过程中解决每一个工程技术问题,而这也成为我们应该贯彻执行的宝贵财富。”航天科技集团一院12所原所长董若环说。
1977年,远程运载火箭的研制工作走上正轨,连续6次试验都取得成功。1980年,梁思礼带领9人精度小组,对向太平洋发射远程运载火箭飞行试验的设计、工艺、环境和可靠性等方面做了大量细致的精度分析工作。靠着这个飞行试验,他摘取了1985年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的桂冠。
退居二线后,梁思礼从未远离“战场”,而是重新站上讲台,将航天的火种传给下一代。正如他所信奉的萧伯纳那句名言:“人生不是一支短短的蜡烛,而是一支由我们暂时拿着的火炬。我们一定要把它燃得十分光明灿烂,然后交给下一代的人们。”
普渡大学埋首实验、国防部五院夜夜鏖战、酒泉发射基地发射前检查、站在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领奖台上……在每一个人生节点,梁思礼和其他“驯火者”一样,被镌刻在历史的坐标上。
“父亲完成了他的使命,他的一生,不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坚持了一生的选择——中国航天事业。”对于父亲的离开,女儿梁旋悲痛万分。但她认为,父亲能够坚定信仰并践行一生,已是“无憾”。
(本报记者 张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