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歌声惹人醉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百鸟唱，一弯碧水映晚霞……”这首词调俱佳的歌曲，经歌唱家德德玛用浑厚的女中音首唱，很快飘荡在大江南北，不知令多少爱乐人倾倒。我认识的诸多朋友，知道我在内蒙古待过，常常跟我谈论起这首歌。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内蒙古的原生态歌曲，无论蒙古族的还是汉族的，多得是迷人的作品，什么时候听起来，甚至想起来，心都会醉。

    我在内蒙古生活多年，羊肉不吃，酒不能喝，有的朋友直言不讳地说：“你简直白待了，你不觉得亏吗？”可是老天并未亏待我，我观赏了美丽的草原风光，聆听了无数优美的歌曲，那些歌儿比羊肉还香比奶酒还醇，让我天天如过大年。这是比物质更高贵的精神享受。

    头一次欣赏蒙古族歌曲，记得是初到内蒙古的那年秋天，在陈巴尔虎大草原，脚踏绿草，头顶白云，去赶赴金秋那达慕。那达慕是蒙古语的译音，有娱乐游戏，也有喜庆丰收的意思，是草原上一年一度的盛会。在这全民族的节日里，除少数人参加赛马、摔跤外，能歌善舞的草原人，人人都要唱歌跳舞，尽情地表达心中的喜悦。傍晚在蒙古包里用餐，酒席上更是歌声不断，歌声成了最好的佐酒菜。敬酒人身着蒙古族头饰、长袍、腰带、马靴，用洁白的哈达托着银碗，歌唱着献给尊贵的客人：“金杯银杯斟满酒，双手举过头，炒米奶茶手抓肉，今天喝个够，朋友朋友，请您尝尝，这酒醇正，这酒绵厚。”你要是不接下碗喝下酒，人家就得一直唱着。当然，实在不能饮酒也不勉强，你不妨微笑着表示谢意，以右手无名指蘸酒，敬天（朝天弹酒）敬地（朝地弹酒）敬祖宗（用酒抹自己前额）施礼示敬，或者用嘴稍抿一点儿酒，主人就非常满意了，只是你不能欺骗敬酒人，能喝酒佯装不能喝。蒙古族是个讲究礼仪和诚信的民族。

    草原上处处有歌，人人唱歌。我喜欢蒙古族歌曲，尤其喜欢长调和抒情民歌，听得多了，觉得有这样几个特点：苍凉古朴，字少腔长，高亢辽远，节奏自由，略显忧伤，听着令人有种揉心荡肺的感觉。特别是在星月低垂的草原上，席地而坐或双手做枕仰卧，听着那在马头琴伴奏下演唱的蒙古族歌曲，蒙语歌词完全听不懂，但那优美、舒缓、苍凉的旋律，却感染得你不知不觉流下泪来，许久也无法从那种情境中走出。

    去年夏季的一天，我坐车从乌兰察布返京。车行驶在草原公路上，路前是澄澈的蓝天白云，路旁是茂盛的绿草繁花，摇开车窗微风吹来，那个畅快，那个舒心，别提多么享受多么怡然啦。司机顺手打开音响，优美动听的歌声飘出来，我一听是《阿尔斯楞的眼睛》，此情此景此歌声让我陶醉不已。我犹如腾云驾雾飞翔着，身心浸泡于清新的空气中，全然忘记了旅途的疲惫，我不禁想起“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诗句。

    离开内蒙古转眼已有37年，许多事情已经淡忘了，但让我永远记着的除了那里朴实的人，再就是那些优美的歌声。当然，除了蒙古族歌曲，内蒙古西部的“爬山调”同样常常让我想念。“爬山调”近似陕北的“信天游”，高亢苍凉，诙谐幽默，是山里人走山间野路唱的歌，歌词随意性很强，大都是歌者即兴编词，有讲述情爱的，有感叹人生的，有见景抒怀的，曲调却大致一样。据说马思聪的小提琴曲《思乡曲》，就是由“爬山调”的曲调移植改编的，后来成了他重要的代表作品。

    可惜当今的音乐家很少注意到这些民歌旋律了，不然，会有多少优美的曲子传唱开来，像清新草原、翠绿山脉、宁静湖泊那样，给人以诗意的遐想。这样的旋律一定是隽永的。

    （作者为散文家，《小说选刊》原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