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还可以这样读

    有一本意大利小说《一个有色男孩的故事》，译成中文后可惜还无缘与读者见面。可是，这本适合儿童的书所提供的阅读方式很有借鉴意义。

    这本小说仅十多万字，描写南非混血儿威尔彤在种族隔离制度下的经历。他的祖辈是荷兰军医，17世纪到南非，娶了黑人妇女，后代都是有色人，他们可以享受白人的权利，但办一份白人身份证很难。父亲博西带威尔彤到省城办身份证被刁难，坐飞机因通行证超过时效，父亲被捕入狱。博西刑满后本应获释，但白人农场主出资建了监狱，国家规定，获释的有色人必须到农场免费干活，没有期限。家里只剩母亲和小妹，一家的重担落在13岁的威尔彤肩上。他跟着村里人到煤矿打工，因年龄小被淘汰，孤零零一人举目无亲，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饭馆洗盘子，勉强度日。他偷偷去看望父亲，遇到8岁的白人小姑娘安，他讲了自己的身世，得到她的同情。纯洁、善良的安经常偷偷给他一些零食，希望他健壮后好去煤矿工作。瓦斯爆炸后29名矿工丧生，威尔彤补缺成了矿工。他不畏艰险，辛勤工作，首次拿到工资即去看望安，但安得了肺病，离开矿山回伦敦疗养。她让黑人女佣克拉尔森将一些钱和食物转交给威尔彤，并转告他，她病重住院时要求在煤矿任工程师的父亲帮他办理白人身份证。在工程师的关照下，博西回到家里，但已痴呆。经过几个月的奔波、坚持、奋斗和工程师的关照，威尔彤终于取得白人身份证，而且在城里有了一份工作。但是，工程师只给他一个人说情，家人没有得到白人身份证。隔离制度规定，威尔彤必须同不是白人的所有人及自幼成长的一切脱离关系。于是，他的生活反而比以前更加难以忍受。他对克拉尔森说，他想辞职去上学，学成后好为所有黑人和混血人争取平等权利。他的志向得到她的肯定，他的脸上现出希望之光。这本小说出版于1969年，南非1994年才废除种族隔离制度，小说只能这样结束。

    小说很适合中小学生阅读，它的独特之处是，每章后都有阅读提示（也可叫导读）：“观察、练习、探索”，其中包括一些思考题。这些提示所占篇幅不小，内容五花八门，小说写到什么就要求读者去探索有关的知识。比如：你是否见过瀑布，感受如何，与水闸有何区别，世界上有哪些瀑布，如何利用瀑布；你的家乡是否种玉米，如何吃，还有什么用途，了解玉米在世界各地的种植情况；你所在城市公园有哪些树木，查找它们的原产地；非洲有哪些河流、动物、火山，想象一下火山爆发的情景，如何利用火山岩浆，了解火山运动与地震的关系，描述一些动物的形态，对非洲的手工艺品做一些研究，动手仿制一个小雕塑，与同学一起扩充关于非洲物产的知识；通过课外阅读了解南非的城市并与你所在城市进行对比；你的城市销售的啤酒有多少种，啤酒的原料是什么，能否找到古代生产啤酒的资料；你是否收集奇石、矿石标本，与同学们一起欣赏并在老师指导下进行科学观察；鲸生长在哪些海洋，有多少种，对捕鲸有何限制，为什么限制；是否走过隧道，想象并描述隧道的建设过程。如此等等，凡是小说中提到的，都可作为由头来拓展知识。

    拓展知识不仅限于前述具体事物，也涉及抽象的、不易理解的事物：帮助过威尔彤的人都有什么样的细腻情感；想象瓦斯爆炸情景，采访一个到国外工作过的意大利矿工；贫穷和不公平使黑人想造反，欧洲人现在也有各种不满，你了解一些这样的不满吗；深入了解班图族和祖鲁族；你认为有些民族自以为优越“就可以否定其他民族的自由和权利吗”；非洲国家寻求独立的原因；哪些国家参与了贩卖黑奴的交易，了解这一活动的根源；为什么种族隔离在现代依然存在，意大利也曾有过殖民地，殖民者对那里的居民做了些什么；欧洲白人对待有色人种的方式正确吗，法律根据是什么；谈谈你对世界各地种族问题的看法；什么是联邦制，什么是全民公决；考察你周围邻居间的关系以研究部族社会与现代社会的不同；寻找一些非洲诗人和作家的作品并对之做些评论。

    这些提示还引导读者关注小主人公的情感、品德、志向及其变化过程，进而提出一些更深刻的问题，并留下一些有意思的“作业”。比如，威尔彤离家前虽然恐惧，但为安慰妈妈和小妹妹而极力显得高兴，看到白人儿童受伤时主动帮忙，居然能同白人小姑娘安建立起“超越成人之间相互仇恨的友谊”，就此提示要求，要注意他的“本能的细心”，要学习他的“性情豁达”和“健康平衡的心态”。经过磨难之后，威尔彤的志向是“不仅只为他自己和家庭”，而是“把所有有色人和黑人都解救出来”，就此留下的“作业”是：你得到别人帮助后“如何感谢”“如何使伤心的同伴高兴”“不要只想自己，要让别人高兴，生活会更加美好”“回家设法让家人都高高兴兴”；最后是，对未来，“你的梦想、抱负或决心是什么”“为了实现威尔彤的计划应该给他提供一些什么建议”。

    意大利著名文艺评论家翁贝尔托·艾柯在《开放的作品》一书中说，“开放性是任何时代任何作品的一个常数”，“可以从多重的角度阅读”。这本小说的提示就是引导小读者进行开放式阅读，由小说写到的人和事出发，广泛地拓展知识，开阔眼界，提高想象力和观察能力，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学习优良品德，修身自律，体味人生，思考自身不足和如何改进，甚至思考如何帮助废除种族隔离等重大问题。这样的提示点燃了小读者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因而能主动“狩猎”，再加上与小说内容紧密结合，获得的知识五花八门，相互关联，鲜活生动，永志难忘。品德和道义教育不是高大空泛，不是令人厌烦的说教，不是灌输，而是结合鲜活的榜样，具体细微，生动鲜活，可以潜移默化地滋润心田。提示中所提的问题并无准确答案，需要读者去思考，答案可以多样，这也体现了阅读的开放性。小说原来还可以这样读，事实上也应该这样读。

    这本书的作者是特雷莎·佛朗乔索，由不甚出名的帕拉维亚出版社出版，收入该社的邦卡雷拉丛书。邦卡雷拉是“书摊”的意思，显然属于通俗读物，共有30多本，既有本国作品，也有列夫·托尔斯泰、契诃夫、果戈理等外国作家的作品。书中的提示显然是出版社所写，这样的书既可以说是小说，也可以认为是教辅书式的课外读物，但比那些只从销路出发的教辅书更能启发读者，使读者获得更多知识，自觉提高品德修养，思考重大社会政治问题，因而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