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城的东北角,有一片由废弃厂房组成特殊社区,这就是闻名遐迩的798艺术区。这块特立独行的“圣地”以先锋艺术而闻名。从一开始艺术家的孤军奋战,到后来商业力量的助推,如今的798园区内,从事文化工作的公司、机构多达400家左右,从艺术家的工作室到画廊再到广告公司,一应俱全,再加上一些国际知名艺术机构如尤伦斯、林冠等先后入驻,一片颇为完整的“生态系统”已蔚然成荫。
然而,50多年前这里刚兴起之际,它的名字并不叫“798”,而叫“718”。它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头——中国电子元件行业的“黄埔军校”。
时间回到1951年,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当时正值中苏关系的“蜜月期”,在苏联的援助下,国家的重工业建设迅速起步。而在相对前沿的电子工业领域,苏联的技术力量明显不足,于是帮助新中国发展电子工业的重任就落在了另一位社会主义兄弟东德的肩上。1954年,由东德副总理厄斯纳亲自挂帅、倾举国之力参与援建并带有“乌托邦”色彩的盛大工程——718联合厂在北京大山子地区正式奠基。“在当时的社会主义国家中,此类规模的工厂也实属罕见。”718的首任厂长李瑞说。
从“一五”期间就引领全国无线电器材生产之先的718厂,随着共和国的命运而大起大落,最终在不断拆分与合并中,逐步“走进新时代”。1964年,作为北京名片的718厂被上级主管单位撤销了联合厂建制,分为798厂、797厂等六家分厂,“798”的名称由此诞生。然而,20世纪70年代以后,信息革命的劲风吹散了电子管的黄金时代,也导致718厂被整合重组——产业迁出,大量厂房空置,曾经叱咤风云的798逐渐沦为无人问津的工业遗迹。
谁能想到,从工业时代潮头跌落下来的798厂区,最后竟会披着艺术的华丽外衣重生。1995年,中央美院雕塑系雕塑家隋建国为创作《卢沟桥抗日群雕》,推开了厂区一个年久失修的仓库大门,由此揭开了大批艺术家在此进行艺术创作的大幕。艺术高校的毗邻和独立创作的需要,使荒废的798工厂变废为宝,蜕变为艺术圈的沃土。2002年,美国人罗伯特租下了厂区的回民食堂,将其改造为艺术书店。由于他与前卫艺术家联络密切,798地区空间大、租金便宜的消息迅速散播开去,促使越来越多的艺术家云集于此。
“音乐人李宗盛的工作室,原来是798厂食堂的冰棍房;706厂内一个车间的办公室,被改造成后来的洪晃工作室;徐勇的时态空间画廊所在地,是厂区的瓷料加工车间……”退休后的老工人李建国,偶尔也扮演起导游的角色。他说,现在的798地区游客济济,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是一方静谧的艺术乐园。更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厂房的设计方与德国包豪斯学派的亲缘关系,整个建筑群都呈现出鲜明的现代主义风格,其规模之大在当代欧洲也殊难寻觅。
只是,任何静谧终究有被打破的一天,艺术资源的大量聚集使得798的商业价值直线攀升,也吸引了一大批资本的介入。与纽约苏荷区、切尔西画廊区等世界上几个著名的艺术区相类同,旺盛的旅游业和高涨的地租步步紧逼,开始挤占艺术家的创作空间。
“现在的798更像是一个文化产业园区。”作为驻扎在798的一家文化产业投资公司的业务主管,小宇介绍说,现在798园区内进驻的大小企业不少,像她所在的公司,就旨在整合园区现有的艺术资源,进而让自己成为一个大型的艺术品代理商。在小宇这样的白领看来,商业的介入为艺术的传播提供了更加便利的平台,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不过,在利益驱动和唯GDP论的主导之下,798毕竟差一点就被急功近利的推土机夷为平地。直到2004年,身为北京市人大代表的李象群向市人大递交了《保留一个老工业的建筑遗产、保留一个正在发展的艺术区》的议案,这片艺术宝地才躲过一劫。与此同时,美国《时代周刊》《新闻周刊》《财富》杂志等则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798艺术区开始在各类国际榜单上“位列仙班”。
2006年,北京市政府将798列为首批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之一,由民间和资本自发形成的艺术社区,从此被纳入规范运行的轨道。有了行政力量的保驾护航,艺术园区终于不必再忧心成为野蛮拆迁的牺牲品。然而,艺术主导还是商业为王,产业和艺术究竟谁的话语权更大?798未来的发展之路依然是一道横亘在所有人面前的难题。
如今的798正迎来它寒冬的淡季,却依然挡不住每天的人来人往。工人、白领、商人、艺术家等不同职业、着装各异的人群,在同一个园区擦肩而过。当然,其中大多数人还是外来的游客——他们一边参观着工厂车间墙上留下的特殊年代的红色大字“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一面在创意小店和画廊前排起长队,预备消费他们心目中的当代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