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难民危机爆发以来,笔者一直不由自主地关注和感到不安。因为2008年秋笔者去希腊开会,曾亲眼见到难民问题对欧洲社会来说是多么棘手和难缠。
记得雅典卫城脚下的老城区,聚着三三两两的难民,他们面色黝黑,神情阴郁,既没有收入,也没有合法身份,给当地治安带来了不小压力。这一带街区白天警车长驻,晚间当地一些居民不敢出门。
然而有了合法身份就有了希望吗?有一天我住的旅馆外突然挤满了抗议人群,原来他们都是获得合法身份的难民,是到旅馆旁的政府移民机构来要工作和面包的。然而希腊社会失业率本来就居高不下,年轻人甚至近半数无业在家,外来移民的涌入不等于是雪上加霜吗?
西方社会一直有一种舆论,鼓噪中国即将崩溃,大批难民流向他国。谁曾想,这种难民冲击的场景出现在了欧洲,但不是由东往西,而是由南往北;不是来自中国,而是来自西方或放手进行军事干预,或推波助澜颜色革命的北非和中东地区。
无数拖家带口的难民队伍漂洋过海,逃往远方的欧洲,憧憬着安定的生活。在这场人道主义灾难中,难民令人同情,欧洲的阴影般的现实担忧可以理解。上百万难民的到来,需要解决衣食住行,需要满足生活需要,势必会占用当地社会的生存资源。一旦扎下根来,移民社会会把原有的文化习俗和生活方式有意无意地复制过来,产生与欧洲本土社会的文化是融合还是隔阂乃至碰撞的问题。而且,这是欧洲历史上近几百年来未曾遭遇的大规模难民流入,难民虽然几乎一无所有,却能冲破各国边境、海关,所到之处,欧洲国家不堪重负,苦不堪言。
当然,匈牙利是个例外,其强硬做法遵循了主权至上、国家利益至上的传统国际政治原则,而不太顾及欧洲舆论的压力。德国总理默克尔早先也曾当场回绝巴勒斯坦女孩的请求,表示“德国无法收容所有难民”。但默克尔随即态度大变,敞开国门接纳大批难民,以至于有难民入境时高举默克尔画像,把她称为“圣母”。可默克尔刚刚改口几天,德国社会就出现了不支持的舆论。一半德国人认为,默克尔的难民政策是个错误。德国副总理加布里尔和外长施泰因迈尔明确表示“我们不能持续每年都接收并融入超过100万难民”,警告难民问题“可能撕裂我们的社会”。德国地方政府甚至因不堪难民潮重负而要控告默克尔。
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经常被人们思考的问题:一国之领导人,在处理对外关系上,如何把握好本国利益和一般道义之间的关系?一个怀着夜莺般美好愿望的政治家,适合做本国利益的守夜人吗?这样的思考和质问未免残酷,不过我们应该承认,在当今时代,民族国家仍然把自己的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但是,捍卫本国利益固然需要,却不可因此置别国于灾难。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为了自己的利益,美国人多年来用武力干预、“颜色革命”、“阿拉伯之春”把中东变成了战乱之地和马蜂窝。欧洲人也认为中东现在是最弱的时候,谁都可以在它头上扔炸弹。他们却没料到,这样做的一个结果就是,百万难民涌入欧洲,不是短期避难,而是要世代扎根。这种始料未及的局面是由于欧洲的失算还是美国的阴谋造成的呢?各种说法都有。
在笔者看来,根子还是要到西方殖民文化的傲慢心态和虚幻的天赋使命感中去寻找。正是这样的西方文化基因,带来了中东北非地区国家的战乱和动荡,使得数百万难民和欧洲社会都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而且,中东国家的现代基础本来就薄弱,一旦部族、教派冲突重起,和平、统一、繁荣前景就难再现。遭殃的是当地百姓,而为这种人道主义灾难埋单的则是整个国际社会。 (作者系国际关系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