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保护，为何后继乏力

    河北省怀来县的庙港长城，是明朝开国大将徐达当年主持修建的“样板工程”，因质量殊胜、设计精良而被誉为“样边长城”。如今，岁月的风霜、人为的侵扰让这段曾经的典范工程已难寻往日风采：城砖所剩无几，仅存石砌墙体；间有塌方损毁，险情不时发生。河北省张家口市长城保护管理处主任王刚说，这并非孤例。在全国，像这样长期处于自然状态，缺少有效日常管理和维护的长城不在少数。

    近日，河北省召开全省长城保护工作会议。会议指出，长城保护有其特殊性和艰巨性，当前存在的问题具体表现在自然损坏现象比较严重、人为破坏现象仍有发生、不合理的旅游开发造成保护压力、经费投入不足、管理相对薄弱、社会力量参与不够等。

    带着这些问题，记者近日走访了河北省张家口市和秦皇岛市等地长城遗迹，亲身感受目前长城保护的现状。

    经费不足谁来补

    看着眼前的样边长城，王刚眉宇间有几分凝重。他所在的张家口市长城保护管理处成立于2012年5月，是当时河北省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市级专司长城保护的事业机构。

    作为主任，王刚手下只有两个“兵”，还包括一名会计。说起成立三年以来的工作，这位曾经的门外汉立马打开了话匣子。

    王刚告诉记者，机构甫一成立，就面临经费问题。市政府最终同意每年拿出财政资金6万元，这才解了燃眉之急。随后，他们结合张家口市长城分布实际情况制定了定期巡查制度。每年四次，一次耗时月余，就这样坚持三年，目前已基本摸清了张家口市范围内长城保存现状，并且发现一些早期长城遗迹。

    虽然取得了一些成绩，但这个管理处，依旧缺少经费，缺少人员，他们的工作依然捉襟见肘。在王刚看来，目前基层长城保护最为缺少的就是日常管理与维护。虽然根据国务院颁布的《长城保护条例》有关规定，“长城所在地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应当将长城保护经费纳入本级财政预算”。但是对于像张家口市这种只有“吃饭财政”的市而言，要确保长城的保护经费几乎没有可能。张家口市怀来县博物馆馆长李鼎元说，现在怀来县每年都会有3至5处长城出现塌方，可是由于缺少经费，塌方很难得到及时有效的修缮。

    客观而言，国家对长城保护的力度逐年加大。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专家张依萌告诉记者，目前国家每年用于长城保护的经费在一亿元左右，这些经费主要投向重点项目的专项修缮。在基层长城保护工作者看来，重点项目的保护的确重要，但长城的日常管理和维护更为重要。如果能够加大对长城日常管理与维护的资金投入，对于长城保护工作而言意义重大。是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还是全线阻击延缓敌人的进攻，这是值得研究的问题。

    日常巡护如何长久

    站在河北省秦皇岛市抚宁区界岭口长城一处敌台上，随着乔国华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长城沿着山脊逶迤而去。乔国华今年59岁，从2004年起开始担任长城保护员，一干就是12年。谈到当长城保护员的初衷，老乔的朴实令人感动，“我就是热爱长城，不能让我们老祖宗留下的心血荒废了。”老乔说：“当初文化局领导找我，我就答应了，也没有考虑报酬待遇，就是志愿服务。”

    秦皇岛市文物管理处副处长马猛告诉记者，从2003年起，秦皇岛市建立“长城保护员”机制，将境内长城分成78段，每段由一位长城保护员进行巡护。2006年，长城保护员制度被写入了国务院颁布的《长城保护条例》。《条例》规定：“地处偏远、没有利用单位的长城段落，所在地县级人民政府或者其文物主管部门可以聘请长城保护员对长城进行巡查、看护，并对长城保护员给予适当补助。”

    常年巡护，让老乔对界岭口长城如数家珍。这里不是旅游点，但近年来，不少“驴友”和户外运动爱好者会来这儿爬“野长城”，这其中难免有损坏长城的行为。有的人为了“镇宅”，甚至还会偷取长城砖。游客的增多让老乔的巡查工作比之前更繁重，但毕竟已经59岁，老乔越来越感到岁月不饶人。谈到以后的工作，老乔最担心的是年轻人能否接过棒。

    老乔的担忧具有代表性——当初和老乔一起担任长城保护员工作的人都已年近六十，后继乏人的问题日渐紧迫。长城保护员属于志愿性质，但政府的补贴带有鼓励性质。补助从2004年的100多元、2005年的200元到现在每年1000多元，虽然比之前多了，但是对于“老乔们”一周三到四次、一次巡查8公里左右、常年维护长城的工作量而言，这些补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虽然秦皇岛市长城沿线都设立了长城保护员，但由于长城体量较大，多分布在山区，加之长城保护员都是临时聘用或志愿服务，人数较少，缺乏有效的管理与激励政策，所以很难保持队伍的稳定和工作的有效开展。”秦皇岛市副市长冯志永说，“长城定期巡视检查和行政执法能力不足。”

    在此次召开的河北省长城保护工作会议上，“加大经费投入力度，设立省级长城保护专项资金，用于开展重点监控、日常维护管理等工作”已被提上议事日程，同时建议“积极拓宽社会资金渠道”，让多方力量共同参与到长城保护工作之中。

    保护开发能否双赢

    “十一”黄金周之后，秦皇岛的老龙头景区依然热闹非凡。作为山海关前哨卫城，此处长城延伸入海，成为万里长城中一道独特风景。

    老龙头、嘉峪关、八达岭等这些人们耳熟能详的长城，在发展旅游中实现了文物资源的价值转换，促进了当地经济发展。同时，一些对长城资源的过度开发、“以新换旧”也让长城旅游开发陷入争议。文物保护和发展旅游之间能否找到平衡点，文物自身利益和旅游延伸利益能否实现双赢？这成为文保工作中较难取舍的问题。

    “大境门”是张家口市的城市标志，号称“万里长城第一门”。来到大境门，“大好河山”四个楷体大字映入眼帘，与周围起伏的山峦、逶迤的长城融为一体。

    张家口市桥西区文化局局长王臣说：“治理前的大境门可谓破败不堪、残垣断壁，大境门周边都是些平房楼房，甚至大境门城墙上都建有房屋。” 2006年，张家口市政府开始实施大境门环境治理工程，共拆除500多户房屋。从2008年起，又对大境门内部进行综合治理，拆除两座厂房，修建历史文化街。王臣说，作为当时的城市边缘地区，大境门周边地区的居民住房条件差、生活环境差，综合治理工程的实施改善了当地的城市环境。

    修建历史文化街会不会破坏大境门的历史氛围，造成开发过度？面对记者的追问，王臣说：“在实施治理工程之初，我们首先考虑的是如何保护长城，其次是改善周围的城市环境。为此专门请具有甲级资质的河北省古建所制定实施方案，同时请清华大学城市规划设计院设计大境门广场和历史文化街。”大境门综合改造工程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治理周边环境的过程中腾出空地，在会同专家学者的意见后进而设计广场、绿地等公共设施，以文物保护为基础，按照景区的要求来设计”。

    如今大境门周围环境优美、秩序井然，城门也修饰完整、复现当初盛况。王臣告诉记者：“文物保护和旅游开发两者并非决然对立。通过政府投入、发展旅游，能够让文物产生其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反过来，我们又可以将经济效益投入到文物保护工作中，对文物的日常维护提供资金支持。” （本报记者 李韵 雷晓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