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首都”布鲁塞尔北站由一组几十层楼高的玻璃大厦构成,豪华的写字楼和宏伟的世界贸易中心交相辉映,在秋日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晶莹剔透,恍惚中有置身“曼哈顿”之感。然而,在离北站仅几百米的世贸中心大厦后面的马克西米里安公园里,却是帐篷林立、拥挤不堪的临时难民营——北站难民营,与“曼哈顿”形成强烈反差。一个多月来,这座当地居民日常休闲的街心公园失去了往日的宁静,成为在比利时难民的“代名词”。这座由布鲁塞尔居民自发筹建的难民营最多时接待过近千名难民。现在,难民营的“常住人口”也有二三百人。由于布鲁塞尔移民局每天只受理250份难民申请,因此,这里的“居民”少则要等待个把星期,多则两三周。难民走一批,又来一批。
走进难民营,记者看到这座面积只有足球场大的营地是一个由帐篷组成的“小社会”:信息中心、法律咨询中心、初到者接待中心、运动场、“帐篷”小学、幼儿园等依次排开,而负责管理这些“机构”的全部都是志愿者,他们绝大多数懂阿拉伯语。记者在幼儿园的帐篷里注意到,在一幅世界地图上,难民的主要来源地——中东地区和难民接待国——比利时被画上了圆圈,旨在告诫孩子们不忘故土、不忘感恩。志愿者告诉记者,比利时开始了阴雨绵绵的秋季,绝大多数妇女和孩子已经搬到附近一栋由政府提供的大楼里的临时住所,因此,营地的妇女和孩子并不多。
营地有一座临时厨房,每天可为300多人免费提供一日三餐。难民每餐可以领到一份肉、一份菜和面包,此外,还可领取居民送来的小点心。记者在营地的“服装仓库”看到,鞋子按号码摆放,服装按成人和儿童型号堆放。
营地里的生活看起来是平静的,但出于各种原因,营地的难民大多不愿接受媒体采访。志愿者常提醒,拍照要征得难民的同意,否则只能拍背影或帐篷。采访期间,记者看到不时有当地居民送来食物和衣物,也有人前来询问是否还需要志愿者。据悉,志愿者多时一天达到600多人。随着秋天的到来,天气转冷,布鲁塞尔市政部门已在移民局附近的大楼内专门为难民安排了住所,但仍有一些难民更愿意留在北站营地。
在欧盟统计局工作的伊卜拉辛是摩洛哥后裔。一个月来,他每天利用工作闲暇时间来营地当志愿者。他告诉记者,美国和欧洲向阿拉伯国家通过武力输出西方的民主和自由,萨达姆、卡扎菲等都已经成为历史,但西方并没有给这些国家带来和平与繁荣。现在,许多欧洲国家政府对难民采取不负责任的态度,在接收和安置难民问题上不是阻拦就是许空头支票,申请难民身份的过程非常拖沓,而难民在申请期间又不能工作,只能靠好心人的施舍过日子,这是典型的人道主义危机。北站难民营完全靠比利时人自发筹资建起来,这里的一切开销都是个人捐助,一切工作都是志愿者主动承担的。
难民的心声
“一家人经历的磨难不堪回首”
记者在一座帐篷外见到来自叙利亚的拉希德夫妇。他们5岁的小女儿拿着志愿者送来的数字拼图版腼腆地靠在妈妈身边。拉希德今年35岁,黝黑的皮肤和历经风险的长途跋涉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长几岁。虽然布鲁塞尔连续几天迎来难得的秋日阳光,但憔悴的面容可以感受到他们对未来的焦虑。他们只会讲阿拉伯语,偶尔可以说出几个法语词或英语词,此外就是打手势。我们的“谈话”就是这样进行的。拉希德是理发师,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我们谈话时,12岁和11岁的儿子正在“学校”上课。他说,在叙利亚当理发师虽然不算富有,但有自己的住房,也有固定的收入,夫人在家照顾孩子,一家人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但内战导致社会动乱,很多房子被打得千疮百孔,学校不能开课,孩子整天在大街上游逛,人们整天提心吊胆地生活,没有任何人身安全可言。几个月前,他们的亲戚逃难来到比利时,已经得到了难民身份。所以,他们放弃了在叙利亚的一切,一家五口背井离乡,把积蓄也全部交给了蛇头,开始长达4个月的“旅行”,经过土耳其到了摩洛哥,再渡过地中海来到西班牙,再搭乘火车、汽车,或步行来到比利时,一家人经历的磨难不堪回首。最可怕的是渡地中海。因为听说许多同胞葬身海底,所以非常恐惧,只能紧紧抱着孩子,不住地祈祷,拉希德说到这里,忧郁的眼睛闪着泪光。他实在找不到可以表达的词汇,停顿了一会儿只说出一个英文字“难”!目前,他们正在等待递交难民申请,最大的愿望就是早些拿到难民身份。这实际上也是难民营所有人的心愿。
“这绝不是伊拉克人想要的伊拉克”
记者在志愿人员帮助下与来自伊拉克的侯赛因聊起来。侯赛因今年30岁,性格活泼外向,出来前是木匠。他说,萨达姆死了,但伊拉克人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自由、民主,社会反而更加混乱,有钱有权的人横行霸道,比萨达姆时代有过之而无不及。巴格达变得毫无秩序,朝不保夕。尤其是“伊斯兰国”更是残暴,他们推行极端宗教思想,滥杀无辜。中东地区那么多人类文化古迹也让他们炸毁了。侯赛因叹息道,伊拉克是古代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伊拉克有丰富的石油资源,应该是富裕和繁荣的国家。我们经历过两伊战争的创伤,也经历过萨达姆家族政权的独断专行,但那时我们至少不用逃难。美国不喜欢萨达姆,帮助我们推翻了萨达姆政权,但我们没有得到别人许诺给我们的好生活,得到的是恐怖、爆炸、死亡、贫困。这绝不是伊拉克人想要的伊拉克。
“我们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法语学校”帐篷外,记者见到了来自叙利亚的土木工程师阿纳斯。20多岁的阿纳斯学过一点法语,加上勤奋好学,没几天工夫就已经可以用法语交流,在难民营算得上是“万人求”了。他只身来到比利时,最让他挂念的是留在叙利亚的夫人和1岁的儿子。他希望安顿下来后把他们接到比利时开始新生活。他说,很多逃难的叙利亚人都受过高等教育,而且有很好的工作和收入。“而现在我们在被迫逃难,我们也在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涌入欧洲的难民以叙利亚人、伊拉克人、利比亚人、阿富汗人为主?我们做了什么事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在我们的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革命’和‘春天’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后记
记者了解到,经过难民营“负责人”与布鲁塞尔政府达成的协议,在北站地区的救助活动已于近日停止,“营地”被挪到一栋大楼中,援助继续。一位志愿者表示,难民们需要这样的营地。有的志愿者就是移民或难民的后代,他们有过与难民同样的心路历程。这里没有歧视,没有偏见,还可以为新来的难民提供各类咨询服务,解决最初的生活困难。
欧盟已召开了多次针对难民问题的内政部长、外长理事会会议,甚至还召开了首脑峰会,但在难民分配问题上一直达不成一致意见。在难民接收条件、融入、就业等问题上也龃龉不断。
可以预见,相当长一段时期内,难民问题将是欧盟面临的最棘手问题之一。
(本报驻布鲁塞尔记者 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