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座右铭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医学是一门以心灵温暖心灵的科学。
我入医学院之初,我的老师、被誉为“中国外科之父”的裘法祖院士就讲过这样一句话:医术有高有低,医德最是要紧。当时听来,不过是一句训诫。如今,在我自己走过近70年的行医生涯后,我越来越认识到,医本仁术,医生之于病人,其首要不完全在于手术做得如何流光溢彩,而是在于如何向病人奉献天使般的温情。
几十年来,我冬天查房时,都是先把手搓热,然后再去接触病人的身体。每次门诊,都要与病人拉拉家常……这些细节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病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医学不是冷冰冰的学科。孙思邈说,大医精诚。为医者,医术当“精”,自不必说,而“诚”,就是医生的“仁爱之心”。因为,我们既要治“病”,更要治“心”。
这些年来,我总会面临名声与责任之间的抉择。1975年,安徽农民陆本海挺着如怀胎十月一样的大肚子找到我。他得了肝脏巨大血管瘤。没有医院敢为他动手术,做,还是不做?2004年,湖北女孩王甜甜的肝部长了足球大小的血管瘤,她负担不起肝移植的费用,又没有医院敢为她切除肿瘤。她找到我,做,还是不做?
这两例手术都成功了,之所以让我记忆犹新,并不仅仅因为手术的困难程度,也因为我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医生在总会不断遇到各种风险挑战,如果过多考虑名利得失,那么无数的病人就可能在医生的犹豫和叹息中抱憾离开人世。如果说,生死之间是一条河,医生就要用责任心,把病人一个一个背过河,延续生的希望。
这个时代,医患关系成了社会热点。面对疾病本应戮力同心的医生和患者,为何如此剑拔弩张?作为一个医生,我深知医生的难处,也多次呼吁有关部门要坚决打击“医闹”。但作为医生,我们是不是也该自省:除去那些制度的、政策的制约和影响,我们是不是也有不足?
我看病,从来不开什么大处方,也没拿过红包、回扣。我手术时,用的麻醉药和消炎药都是最普通的。平时,我要求大家不用价钱贵的抗生素,做检查时也尽量为病人省钱。
我觉得,医生对病人要一视同仁。做医生的不能患上“富贵病”!如果连治病救人的医生都嫌贫爱富的话,那整个社会都不可救药了!
光明日报让我谈谈我的座右铭,我就把这句话与大家分享。这不是训导或劝诫,只是一个老人将一生行医的自律和自省与大家共勉。在我看来,“医生”是个崇高的称谓,希望每一位医者都能带着这种荣誉感和自豪感,对待每一位病人,“以心灵温暖心灵”。
(吴孟超自述 本报记者齐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