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雪里红,既不是我们通常所吃的雪里蕼腌菜,也不是一种什么花草,它是赣南客家山区雪后初晴,阳光照射、白雪衬映之下红得似血的多种杂草。
记得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胡源教授带我去江西省赣州市石城县采购文房用品。那时赣州至石城不通高速,一天班车来去只有一趟,我们提前两天买好了票,可前一天竟下起了雪。雪飘飘扬扬,虽然不大,但车还是停开了,车站工作人员解释说,道路出现了故障。又过了三天,雪停了,阳光出来了,我们这才出发,路边不时可以看见积雪,还有塌方清理留下的乱泥石块。车摇摇晃晃,从早上八点直晃到正午还没有到。就在这时,车突然停了,师傅打开车门,说车子出现故障,叫大家到外面活动。我们出去走了十多分钟,看看时间早得很,就顺着小道往山上走。
不远处山坡还有厚厚的积雪,积雪旁有一片片看似鲜红的地毯,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鲜艳。我们想过去探个究竟,过了小溪往山上走,鞋踩着积雪,“咔嚓咔嚓”响。小路很滑,时不时有雪水掉进鞋子,冻得脚有些麻,我有些犹豫了。山坡越来越近,前面似乎有一群婀娜多姿的美少女举着红丝巾不停向我们招手。我们气喘吁吁地终于走到了山坡上,伸手就可抓住这随风飘动的红丝巾了。可是眼前的景色却让人愕然,山坡上并没有什么树啊、花啊,原来这招摇惹火的红丝巾只不过是些凌乱的芦苇、凋败的狗尾巴草。什么红地毯,只是些枯黄的杂草,远看红得似火似血,走近了看,其实是土黄色的。
我们用相机草草拍了几张,接着往回走。到了小溪石板桥边,回头看那红丝巾时,原来的地方没有刚才那样红了,云层把天空合拢起来,阳光也减弱下来。就这样,我们匆匆地走到了停车处。我说:“我们去山坡那边看红地毯了。”“那有什么可看的呢,不就是一堆狗尾巴草吗,我老家门前屋后到处都是。”司机说。
一晃十几年过去,今天看到当时拍的照片,未免有些伤感,因为这位兄长去年因病仙逝了。我希望依据那时的场景做一幅画,在我心中,尽管他们只是卑微的芦苇与狗尾巴草,但依然如红地毯、红丝巾一样热烈鲜艳,它是一种时间深处的大美。
刚开始,我打算画一幅四尺整张,可是左右掂量,提笔踌躇,觉得小尺幅无法表现客家雪里红的磅礴、空灵,必须以八尺中堂方能让人明白这里的山体浑厚之感。这里的残雪更与别处不同,因为海拔低,下雪的时间很少,日照长,山头的雪融化完了,山坡背阴处尚有厚厚的积雪,不像北方下雪总是铺天盖地,白皑皑连绵千里。所以我用传统笔墨来表达自己瞬间的艺术感觉,将绚丽的色彩与淡雅的水墨融汇在一起,以层积片染的方法描绘客家雪里红静穆空灵、悠然质朴、无畏狂风、不惧严寒的精神境界。涓涓细流、起伏的山峦、多变的云彩、厚重的积雪,在一个平面里获得了完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