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长荣：一辈子给观众当好差

    不用勾脸上彩，坐在面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花脸，聊起天来嗓音高亢洪亮，时不时还会逗个哏，一聊就是两个多小时，聊到兴起挥毫作书，已过古稀之年的尚长荣浑身散发着激情，没一点“腕儿”的架子，处处透着长者的智慧和谦逊。“做平常人，演不平常戏”，是他奉行多年的人生准则。

    采访中，他几次说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一段话“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和众多耀眼的头衔相比，尚长荣更愿意称自己是演员，他说：“演员不仅是谋生的职业，更要有社会担当，要传承我们的民族文化和真善美。这是我们的差事，我要一辈子给事业当好差，给观众当好差，做事业和观众的忠臣孝子！”

自讨苦吃，才能演好戏

    今年5月，上海京剧院推出了青春版《曹操和杨修》。《曹操和杨修》《贞观盛事》《廉吏于成龙》，是尚长荣的代表作，被誉为“尚氏三部曲”。1988年亮相的《曹操和杨修》更是被称为“新时期京剧的一场革命”，尚长荣在其中演活了一个新“曹操”，成就了一部“无法逾越的经典”。

    去年，当74岁的尚长荣向上海京剧院的领导提出，排一部青春版《曹操和杨修》时，大家心里没底。尚长荣曾经坦言，仅以“三部曲”而言，《曹操和杨修》是最吃功的，需要演员有深刻理解人物的文化素养，更需要有很深的艺术积淀，“内功”和“外功”缺一不可。尚长荣决定“试一试”，他希望用排戏带队伍，给青年演员们真诚的帮助。确定建组的当天，青春版《曹操与杨修》剧组每一位青年演员就收到了尚长荣热情洋溢的短信：“此次青春版曹杨，要看列公的了！一堂新人、新气势、新闪光。担子不轻啊！我有劲头按当年苦排曹杨之精神来要求你们，逼你们苦排苦练！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会不会有意见？肯不肯吃苦？愿不愿意卖力气？想不想为京剧事业前途做点真挚奉献？只要主要角色扮演者奋起带头，发扬曹杨剧组当年优秀传统的拼命精神，玩儿命劲头，定会获得观众之认可！”

    整整一年，从人物分析、思路理念入手，尚长荣几乎是手把手地传戏，引导青年演员思考：怎么样继承传统，激活传统，让传统戏更生动，新创戏更精彩。一年的汗水和拼搏终得收获，当青春版《曹操和杨修》在舞台上亮相时，尚长荣的兴奋不亚于自己当年演出。

    1988年1月，尚长荣怀揣《曹操和杨修》的剧本，听着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命运》夜出潼关，“潜”去上海时，就下定了“自讨苦吃”的决心。其时他已是陕西京剧团的名誉团长，算是“功成名就”。尚长荣却坐不住，一心想要排一出不寻常的戏，他找到上海京剧院后，双方一拍即合。那年夏天，上海热浪袭人，尚长荣就住在上海京剧院一间简陋的宿舍里，屋子又小又闷，夜里打赤膊也睡不着，撩起蚊帐会被蚊子咬死，夜里就点上4盘蚊香开着窗睡觉，被蚊子咬醒了就再点两盘蚊香。就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剧组成员没一句怨言，几乎没有人迟到早退。大家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要在艺术上有新的突破。反复推敲琢磨，尚长荣将架子花脸的表演和铜锤花脸的唱功有机结合，创造出了一种“铜锤架子两门抱”的表演方法，同时加进小生的潇洒、老生的持重、影视人物的激情，一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曹操”立了起来。尚长荣说，要演好戏，就得有“自讨苦吃”的精神，有敢于“拿下来”的志向和追求，当年我们苦排曹杨，现在带着青年重排曹杨，就是希望把这种精神传递下去。

扎根生活，才能当好差

    出身梨园世家的尚长荣，5岁登台，10岁正式拜师学艺，“认真演戏，正直做人”是他一直谨记的家训。尚长荣记忆里的父亲尚小云耿直坚毅。父亲的革新意识很强，始终坚持站在艺术创新的前沿，不断探索艺术的未知领域、开拓京剧发展的空间，这样的言传身教浸润到尚长荣的艺术创造中。尚长荣自称是“保守阵营里的叛逆者，激进阵营里的保守者”，对于传统和创新，有着近70载舞台生涯的尚长荣说：“这么多年来，可以说，京剧艺术如何传承、如何推动、如何出新，一直是我在脑子里冥思苦想、忧思难忘的问题。”

    “没有扎实的传统，何来创新？只有把传统的底子打牢了，创新才是有根之木、有源之水。传统还没学好，就想搞创新，‘伐根以求木茂，此路不通。’”尚长荣说。在他看来，传统并非不创新，古典也并非不时尚，回顾戏曲艺术的道路，本身也是在包容创新、兼收并蓄中发展演变。戏曲工作者不仅要尊重传统、研究传统、继承传统，还要激活传统。而一个演员如果只生活在“三门”——剧团门、家门、戏院门，不可能得到丰富的积累。

    为了演好曹操，尚长荣细读了曹操的《观沧海》《龟虽寿》《蒿里行》等名篇，一字一句地解读曹操颁发的《举贤勿拘品行令》等政令。为了把握魏征的个性，他专程前往魏征故里汲取灵感，把《谏太宗十思疏》了然于心。

    这些年来，尚长荣一直用古人张衡之语自勉：“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伙，而耻智之不博。”他北到漠河，西到天山，感知着人民对戏曲的热爱，也曾四下汶川，在灾区、在离百姓最近的地方，感受中华民族的力量。他在上海京剧院一次又一次地举行“京剧万里行”“京剧走向青年”“京剧走进校园”等大型巡回演出。

    尚长荣说：“我时刻提醒自己，只有不断地出好戏，不断地把有力量、有情感、有道义的好戏奉献给观众，才不负我们身处的时代。戏曲人首先要做艺术方向上的明白人，在继承传统戏曲深邃底蕴和艺术精华的同时，充分认识戏曲艺术的生命力在于创新，善于激活传统、坚持转化创新，让传统融入时代，服务社会。” （本报记者 颜维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