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网络文学现场的理论研究

    最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王祥的《网络文学创作原理》（以下简称为《原理》），汇集作者30多年文学创作理论研究成果、教学经验和网络文学阅读体验，将网络文学放在大众文艺谱系中互相比较、印证，对网络文学研究方法进行了探索与创新，初步建立了网络文学创作理论体系，具有突出的理论开创性和实践指导价值。

    《原理》明确提出，网络文学具有“欲望叙事与私欲认同”的大众文艺属性，这里的欲望并不仅仅指粗浅的物欲情欲，还包括高级的伦理化意欲和情感。网络文学的主要功能就在于为读者提供情感体验和快感补偿，通过“愿望达成”创作方法，表现主角获得权力、财富、爱情，自身意志实现，甚至突破生死界限，抵达长生、拥有超能、得道成仙等目标的故事，调动人的生命体运行中的“快感奖赏机制”和“美感诱导策略”，让人在艺术情境中体验生命感受的完善和圆满，这对于人的生命系统具有积极的正向价值。这就是包括网络文学在内的大众文艺具有持久生命力的秘密所在。这种网络文学的属性和功能论，打破了学界常以精英文学观念硬套网络文学的不恰当做法，是贴近中国网络文学生产现实的理论解释。

    《原理》建构了一个很有操作性的网络文学写作模式。这一模式可概括为一个目标、两大策略、三大要素。一个目标，即以满足读者获得情感体验与快感补偿欲望为写作最终目标，很显然，这是网络文学基本属性和功能的内在要求。两大策略，即营造“愿望——情感共同体”和市场策略。“愿望——情感共同体”即作者、主角、读者三位一体的感觉体验结构，它以创设“代入感”为前提，最终使读者融入作者倾情打造的主角，与之同呼吸、共命运；市场策略即要求写作面向不同读者群的特定市场需求，对准不同的欲望满足点，选择不同写作类型和写作对策。三大要素，即为达成目标而沿着世界设定、人物创设、故事营造三个维度展开的叙事要素。“世界”在网络文学中具有基础地位，包括与现实经验接壤的世界、历史架空世界、科幻世界、神话神魔世界等虚构性世界形态。世界设定要与主角的行动任务相契合，为主角的行动创造舞台，既要追求新颖奇特，也要考虑读者的可接受性，既要有自由创造，也要注意内在统一性。人物是故事行动的主体，人物创设首先需要明确“主角定律”。主角处于众多人物和事件展开的中心，在情节安排、结局处理上需要向主角愿望达成的目标倾斜。各种角色都有自己的功能，其存在主要是为主角行动服务，有帮助者，有阻碍者，有“垫脚石”，有主角的情欲对象和情感对手等。塑造人物性格既要抓住内心特质与行为特征，还要注意具体细节和情态对性格的呈现。网络文学的故事创造总体上仍遵循神话和大众文艺谱系的一般故事模式，需要特别强调对主角“愿望——动机——行动”这一叙事主线的经营。如此，就形成了较为广谱的网络文学写作理论，对于网络文学写作实践具有实战指导价值。

    当前网络文学研究的突出弊病之一是理论停留于网络文学现场之外，自说自话。而《原理》使用了100多部成功网络文学文本、经典影视剧作和传统经典小说来为案例，具体分析问题，大篇幅的文本分析是该作的一个重要特色，使它摆脱了一般教材那种干瘪和枯燥。仅就人物性格塑造一节来说，以《庆余年》中男女主人公“月下夺锦被”情节，说明如何通过行动与冲突展现性格特质；以《搜神记》中雨师妾和“射姑仙子”的出场不同情境的描写，分析如何以人物情态呈现性格特征；以《佣兵天下》中艾米、大青山、池傲天、霍恩斯不同人物设置，说明如何在对照中呈现人物性格和人物关系。如此，不仅透彻地阐明了观点，而且把读者带到了充满感性体验的文学世界。从而使理论文本变得血肉丰满，充满了趣味性和可读性。

    《原理》守护着文学的价值和标准，它并没有被海量的中国网络文学生产所淹没，并没有止步于为初级阶段的中国网络文学做经验总结的层次，而是始终理性地守护着文学的价值和标准。比如对目前中国网络文学中欲望的审美化提升、伦理化表达缺失，在世界设定上混乱矛盾，在主角行为构置上的肆意妄为等幼稚化倾向，提出尖锐批评，分析和指出优秀作品写作的努力方向。《原理》也为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的建立，提供了基本的价值指向和理论范畴，所以，它具有网络文学理论研究的里程碑意义。

    （作者为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