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后,刘启后这个真名反倒被人淡忘了。不管走到哪里,老后都是虎形山上那个背着相机,又矮又壮,默默行走的“苦行僧”。他38年如一日,艰难而又坚定地行走在挖掘、保护和传播民间文化的道路上,把神秘的花瑶文化洒遍全中国乃至世界,更播种进年轻一代的心里。
他给大学生们讲花瑶,是多所高等院校的客座教授。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国防科技大学等高校的报告厅里,老后做过《神秘的花瑶》《璀璨的乡土文明》等60多场传统文化报告,每一场都听众爆满。大学生们惊叹于他镜头里花瑶文化的美,痛心于古老文明的远去。他们当起志愿者,带着社团,带着国际学生组织,来看花瑶。
他给孩子们讲花瑶,是孩子们眼里的“神奇爷爷”。他总是带着稀奇古怪的图片,还有满肚子神秘的故事,来到孩子们中间。他讲每一幅滩头年画里的传说,解读每一块花瑶挑花背后的寓意。瑶山的娃娃们,开始从长辈的手里接过传统,成为文化的小小传承者。
一年又一年,老后与花瑶同在。
爱上花瑶
6000多花瑶人生活在雪峰东麓100多平方公里的瑶山之中。过去这里与世隔绝,人迹罕至,花瑶文化也一直被封存于深山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式微。
1978年,老后还没退休。在一个大雪封山的日子,他和当时的一位省领导去瑶山访贫问苦,这是老后第一次进瑶山。他们进到一户瑶民家,推门只见一对姐弟赤脚站在火塘边,姐姐大约5岁,弟弟不到2岁。大人不在家,一只破了半边的锅支在柴火塘上,锅里只有不足一碗的玉米饭,姐姐正往灶里吹着火。见屋里走进了两个陌生人,两个小孩惊慌又好奇。
老后屋里房后转了一圈,看到这个家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值200元钱。震惊之余,老后端起相机,拍下了姐弟俩的照片。身上的十几块钱,是他当时半个月的工资,他全都递给小姐姐,小女孩不懂汉语,也没见过纸币,胆怯地接过钱。老后的心都碎了。
“瑶族人纯朴、善良,瑶族文化也特别精彩,却因为历史、地理等原因,过着原始落后的生活。”老后是个外族人,但他却永远记得女娃娃望向他的那一眼。从此以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花瑶文化的发掘和传承上。
记录花瑶
花瑶聚居于湘中偏西南的隆回北部,一座100多平方公里的瑶山横亘在雪峰东麓。和不老的瑶山一样不老的,就是老后。他从1978年始,先后280多次深入花瑶,走村串户,刨根问底,记录花瑶风俗,体验呜哇山歌,目击花瑶挑花,有9个春节是在瑶山度过的。
挑花是花瑶人的传统刺绣艺术,是花瑶人为自己的生活所绣的“图腾”。从第一脚踏入瑶山开始,老后就开始关注这门古老的艺术。当时,人们还没有非物质文化遗产挖掘和保护的意识,追踪花瑶挑花服饰的老后,却感觉到现代文明对民间艺术的冲击,担心挑花的技艺将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老人们的离世而失传。为了拍摄挑花过程,老后费了不少心思。当时的瑶山还很保守,对老后这个陌生男人,瑶家妇女纷纷躲避,说他手上的照相机“会把人的魂照去”。为了接近这群朴实的同胞,老后每找一户人家都要好说歹说磨上几个小时,“死皮赖脸”地帮她们干家务。最终他的执着打动了花瑶人。
30多年来,老后先后拍摄到的挑花图案多达1600多个品种,并陆续收藏了200多件珍贵的挑花实物,成为最早关注花瑶挑花和拍摄花瑶挑花图案最多的人,为花瑶挑花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作出了巨大贡献。
传播花瑶
白天探访,晚上整理,老后将所见所悟,所思所想,存于镜头,付诸文字。这些年,发表于国内外媒体的760余个文化专版,是他多年心血的最好见证。
除了考察花瑶民俗及瑶山周边汉民族传统文化,老后还自费跑完了湖南省内的百余个县市及周边相邻省市。他调研考察过的传统民俗多达上百种,有梅山文化、滩头土法造纸、横板桥民间木偶、湘中民间葬俗、邵阳布袋戏、宝庆翻簧竹艺、邵阳羽毛画、武冈楹联古村落等。老后说:“我的手头还有大量宝贵资料没整理出来。现在我的年纪也大了,得抓紧时间去做这些事。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也许它们就真的永远消失了。”老后就是这样,凭借一双腿和一架老式相机,与时间赛跑,把那些珍贵的民间文化一点一点抢回来。
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过去了,曾经面临消逝的“花瑶挑花”“呜哇山歌”和“滩头年画”成功申报了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曾经羞于走出深山的瑶族人,现在自信地穿着民族服饰,唱起山歌,迎接来自全世界的客人。曾经100%文盲率的瑶族山寨,有孩子走进了学校,有人飞出了大山,现代文明正照亮花瑶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