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八旬的胡文彬先生是海内外著名的红学研究专家。作为一个普通的红学研究爱好者,我从未想过能够结识胡先生,更没想到的是能够得到他学术上的指教并跟他成为朋友。
结识胡先生,是在2002年前后。当时,我刚退休,正“补读”《红楼梦》,胡文彬先生短论式的红学文章引起我的兴趣。无意中,我发现他有篇文章的观点并不妥当,我不认同。本来,在当下“无错不成书”的时代,对一个著作等身的学者来说,这点瑕癖本算不了什么。
也是我当时实在闲得无聊,一时手痒,就信笔给他写了一封信,我不知道他的地址,就寄给《红楼梦学刊》编辑部代转。我老伴知道了此事,就说:“人家是大学者,能搭理你一个无名的退休老头吗?”
没想到,不久就接到了胡先生一封长长的亲笔信(大约有两三千字的样子),信中首先肯定了我的看法,诚恳而坦率地承认自己文中的疏漏和错误。文末,他又对我大大地鼓励一番,鼓励我能把自己的看法写成文章。信后又把他的联系电话和家庭地址告诉了我,表示愿意多联系、交流。
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海内外著名的红学大家,能对一个普通的退休老人认真复信,并坦诚认错,这与时下一些专家学者死抱着错误不放,形成巨大反差。就这样,我们频繁通话,交流观点,成了“电话中的朋友”。
彼时,我只是一个没入红学门的“槛外人”。可每一次与他交流,我都丝毫没有感到胡先生“国内外著名红学家”身份带来的压力。在胡先生的鼓励支持下,随后几年,我把发表的关于红学的文章,编辑成专著《文学的哲学——红楼梦的第三种读法》出版,而他又在百忙中热情为书作序,向学术界的朋友推荐。就这样,胡先生引领我成功地转行,进入了一个新的领域——红学。
时下不时听闻有关论文(著作)署名的纠纷。这让我想起我和胡先生之间另外的几件事。记得2008年末,为参加纪念高鹗诞辰220年学术讨论会,我准备了论文《坚持正确的研究方法,科学、辩证地认识红楼梦后四十回》。这篇文章,从立意到基本框架甚至关键性论述,几乎都是胡先生提出的想法。对此,我提出文章是不是以我们二人的名义发表为好,只署我名字,真有点“贪污”的味道。可胡先生眉头一皱:“这有什么,我只是提一点意见嘛,作为朋友,给你提点意见不是很平常的么。”
这样的事,不止一次。2014年,我在论文《从学术层面看1954年的“批俞评红”》写作过程中,胡先生不仅提出具体的想法观点,还提供了参考书目,甚至把他的独家资料复印给我寄来。我初稿写完以后他又提修改意见。文章发表前,我又一次提出共同署名问题。我对他说:“这篇文章从思想到材料,都是您的,我只是起到一个‘整理’和‘敷衍成文’的作用,如果仅仅署我自己的名字,这不成窃取你的学术成果么?”他在电话的那头,笑着对我说:“兴德,这个问题你不要再提了,我不像有些人热衷于署名,能看到你的成果,我就很高兴了。”
胡先生不独对我如此,对其他人也是一样。前不久读到刘福林整理的《红楼两地书——胡文彬、刘福林讨论〈红楼梦〉通信集》。刘福林是个青年人,对红学大概也是“槛外人”。二人之间对《红楼梦》一书的理解存在差异是自然的。可贵的是,我从信中再次感受到了胡先生和我电话中的那种态度——“甘为朋友不为师”那种完全平等的、朋友式的谈心和交流。
(作者为大连市中山区宣传部原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