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加的为画一生

    在1874年法国印象派的首次展览上，有一位与众不同的画家。他的作品不是像大多参展者那样受到沙龙拒绝，而是主动离开因循保守的沙龙，选择了备受争议、却充满生机的印象派；他也不似其他作品般，只强调户外写生并重色彩轻造型，而是对室内人物更感兴趣，同时具有严谨考究的素描和线条的功底。此外，在早期印象派画家中，只有他，最为真挚地关注并创作出普通劳动者的生活景象——这个人就是埃德加·德加。

    德加生于1834年，父亲是一位银行家。他中学毕业即报考了美术学校，经历过严格的学院基础训练。新古典主义大师安格尔曾当面对他说：“要画线条，多画线条，不论写生还是根据记忆默写，这样你就会成为出色的画家。”

    德加崇拜安格尔，也为现实主义大师库尔贝和浪漫主义大师德拉克洛瓦的作品激动。他的艺术天赋不会被任何陈规所约束。比如安格尔作画是脑子里先有一套格式，然后让模特儿按照他的格式摆出姿势；德加则从不死抠模特儿，而是喜欢模特儿们自然呈现的样子。他甚至在画室里装上一些生活用品，让模特儿在那里的活动感到更自然随意，以便丰富自己的观察。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巴黎歌剧院的舞台后面，发现了梦寐以求的新题材——梦幻的光影、跳跃的色彩、美妙的线条、优雅的运动——一系列不同角度的画面，与他心中的意境非常契合。他说“画家的创作，必须是他喜爱并熟悉的事物”。从此，德加频频来到剧院的芭蕾舞教室，仔细观摩教师如何训练芭蕾舞女孩们。在那里，他完全凭靠记忆，在心里默录下排练时的景象，其间只偶然勾勒几笔速写，然后回到画室进行创作。他的习惯是，在观察的时候不正式画，画的时候不观察。

    40岁前后，德加越来越喜欢使用彩色粉笔作画。这种工具即时性强，不必像油画那样长时间等待干燥，但也不能反复涂抹修改。德加在粉笔画的表现上，找到了一种将线条和色彩相互融合的办法，效果比油画更为自然活泼、一气呵成。他画台上的舞蹈，也画台下的苦练和疲惫的休息。代表作品有《舞台上的舞女》《芭蕾舞排练》《系鞋带的舞女》等。他还善于从普通劳动者的日常生活中，捕捉到很多感人的片断，并将其升华为真善美的经典画面，如《熨衣妇》《苦艾酒》《浴盆》等。

    德加认为，绘画“重要的是精神、创造性和借以表现它们的技巧。”他关注“活生生的、人道的、内在的诗意”。他在作品中，开创性地将学院的严谨造型、印象派对光色的突破和现代人的生活题材，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他反对将绘画变成自然的奴隶，提出：“把看到的画出来，很好；把记忆中的画出来，就更好了。这是一种创造，在这个创造中，记忆和想象配合，共同表现出使我们感动的东西。如此，艺术的创造性就会从自然的束缚下解放出来。”

    德加对生活与对艺术同样真诚。他讨厌自吹自擂和追名逐利的人，宁肯选择孤独，也不愿参加巴黎那些喧嚣浮躁的艺术活动。他在笔记中写道：“实在太无聊了，像证券交易一样，像投机商人，用别人的本钱从中获利，这样的生意经使精神处于险境，也使批评变成了假的。”

    作家爱德蒙·德·龚库尔拜访德加画室回来后，在日记中写道：“他是我迄今看到的，最能捕捉到现代生活灵魂的人。”

    德加生性率真。有一次，美国女画家卡莎特带着买主去他的画室，德加竟当众直言不讳地评价起她的作品，使卡莎特狼狈不堪，此后好几年没去理他。在艺术家常去的咖啡馆里，他的意见常常是孤立的，但和他辩论也相当困难，因为他论据广博、口才犀利。比如他提出的“制作对下层群众有用的艺术”和认真维护那些无名艺术家的作品，都会引起周围人的惊愕与激烈争辩。 

    德加追求尽善尽美，对自己的画永不满足。他不愿出售作品，只想把它们留在身边，能随时找寻更好的画法。在1876年前后的经济困难阶段，他不得不以卖画为生，虽然不少主顾愿意出到高价，但被迫和自己的作品分离，仍然使他感到非常痛苦。

    他从未结婚，一辈子生活在自己的画作中。

    1886年，他参加了印象派最后一次展览后，只1892年在丢朗·吕厄的画店里展出过一次色粉笔风景画，此外再没有公开展出过自己的作品。1917年德加去世，人们在他的画室里，发现了许多从未露面的精美画幅。

    他把灵魂留在了画里，也留在了美术史里。今天，沿着这些画作，我们随时可以看见他——德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