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证处的奇遇
遇到Tom,是在1997年深秋的北京。我在办理去美国做文化交流的签证时认识了他。那时候他是美国驻华使馆新闻文化处的二秘。Tom是一个高大挺拔的小伙子,年轻,帅气,跟我原来对他的想象有很大的出入。
他先做了自我介绍,告诉我他叫Tom Cooney,他会审理我的签证申请。
他认真地翻看着我的材料,偶尔问我个问题。在看到我的生日时,他笑着告诉我:“我们的生日很接近,你是4月11日,我是4月12日。”
两个生日这么接近的人,大概在性格上会有很相似的地方。我们还都喜欢文学,都在从事新闻文化方面的工作,又多了很多的共同语言。我们于是成了朋友。
Tom出生在美国的底特律。他的家人都非常喜欢中国菜,家里最开心的事情之一就是一起去当地的中国餐馆吃饭。可他小的时候并不喜欢中国菜,他跟“中国”最初的相遇并不愉快。后来他从书籍中慢慢地发现了中国的神奇,当年并不喜欢中国菜的他学会了中国话。当然他从大学时代就开始喜欢吃中国菜了。Tom的女朋友Deborah是个华裔美国人,父母的祖籍是上海和香港。
我很快认识了Tom的女朋友和其他的一些朋友。我也把Tom带进了我的朋友圈子。Tom在我们的电视节目上向中国观众介绍美国的电影和文化,轻易地俘获了不少粉丝。潇洒的风度和阳光的气质总是给人很好的第一印象,稍多接触,又可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毕业于康奈尔大学的Tom从小就喜欢阅读,博览群书。二十多岁的他已经去过很多国家。知识和阅历是一个人最丰富的底蕴。他喜欢音乐和体育,读书时是橄榄球球队的队员,还会自酿啤酒。多才多艺和浓郁的生活气息让他的形象更加健康完美。可是当他收获粉丝的赞美时,又会因为不好意思羞红脸。Tom始终是谦逊平和的。跟他在一起时,总能体验到眼界大开又轻松愉快的美好。Tom是我的第一个美国朋友。他在不经意间消除了我对美国的很多误解,而我的出现也丰富了他对中国的认知。
生日的奇妙巧合
在我准备启程去美国前,Tom给了我许多有益的建议。到了美国后,开始在异国土地上生活的我真切地感受到了Tom那些提醒的细致周到。我在美国的时候正好赶上我过生日,而Tom则是在北京过的生日。非常有趣的是,因为中美两地时差的缘故,原来相差一天的Tom和我赶在了同一天过生日。也就是说,在生日这一天,我这个中国人必须是在美国,Tom这个美国人必须是在中国,我们的生日才能这样重叠在一起。Tom和我都为这样的巧合而兴奋。
作为一名普通的外交官,也许Tom只是中美文化交流中的一个小小的角色,但凡是有益于美国人民了解当代中国的事情,他都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做着。比如1998年克林顿总统访华期间,他负责接待美国记者,有时候因为工作整夜都不能睡觉。他说,哪怕一个记者只写一篇介绍中国的文章,那也可以覆盖全美,为大部分的美国人打开一个看中国的窗口。可以说,Tom和他的同事们的努力,为促进中美关系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而从美国回来的我,也对美国有了很多切实的体验。比如,大多数的美国人跟Tom一样,对中国抱着友好的态度,努力在中美之间架起一座友谊的桥梁。
当Tom和我互看自己的祖国时,我们对自己的国家和文化便有了更多更丰富的认识。
而Tom的生活也在不知不觉间因为一些重要的时刻而与中国产生了更密切的联系。他在中国完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他和Deborah在1999年的春节举行了婚礼,他们的结婚戒指上刻着中文“春节”,他们还决定把每年的农历新年定为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从Tom到“俞天睦”
在北京分别后,跟Tom的重逢是在美国的马里兰。Tom完成了在智利的任期后,回到华盛顿的国务院总部工作。我那时候已经移民美国,在纽约州读书和工作,刚刚从人生的一个低谷中走出来。
在低谷中沉浮时,Tom总是给我很多鼓励和安慰。他和Deborah曾带我去一个叫Wheaton Regional Park的公园游玩。很喜欢那里的敞篷小火车,载着我们在阴凉的树林中和小桥流水间穿行。火车穿过隧道时,车上的人们一起发出开心痛快的尖叫。那时候我只是喜欢这样的无忧无虑,没有想到几年后这里会是我带女儿常来的地方。
每当遇上要做重要决定的时刻,Tom总是会给我一个明确的建议,而不是模棱两可的回复——而这本是外交官最擅长的本事。他会很认真地帮助朋友去确定以及实现一个目标。得益于Tom的帮助,我来到了华盛顿,并在这里收获了爱情。
我留在了华盛顿,Tom则准备去美国驻上海领事馆任职。重回中国前,我帮他改了他的中文名字。他原来叫古天穆,现在他有一个华裔太太,Deborah姓俞,Tom就娶妻随妻,把他的中文姓氏改成了俞。我把他原来名字中的“穆”字改成了和睦的“睦”。作为一个外交官,最高的成就应该是促使不同的国家和睦相处,这也是Tom的愿望和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而“天睦”喻意着上天赐予的和睦,寓意美好的祝福。
Tom总是乐此不疲地告诉人家他是如何变成“俞天睦”的,自然也会提到我。
他依然坚守着让美国人民了解中国的愿望,不求回报地做着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促成上海世界博览会期间美国馆的建成。
相比于Tom在上海的风生水起,我在华盛顿则过着平静的生活,嫁为人妻,相夫教子。我和Tom的生活中又有了更多新的巧合。我的女儿跟Tom的女儿出生在同一家医院,我女儿的生日跟Deborah的生日又是只相差一天。而我们住的地方离Tom和Deborah曾带我去过的Wheaton Regional Park很近。这是我女儿最喜欢的一个公园。一样的敞篷火车,一样的风景,穿过隧道时会有一样快乐的尖叫。
一份友情 两份祝福
再次的重逢是在华盛顿。Tom即将去美国驻香港领事馆任副总领事。我和Tom的友谊也已满打满算走过了十六年。我们感慨于流年似水,更感动于似水流年没有带走我们的友情。
2014年的春天,Tom在中国的香港,我在美国的华盛顿,我们的生日又重叠在同一天。这一天,我们在同一个时间庆祝我们的生日,以及,我们坚守十七年的友谊。
十七年前,第一次见到Tom,他告诉我,我们的生日只差一天。后来我们知道,我们可以在同一天过生日。在我们的生命中,这不是唯一的巧合,也不仅仅是个巧合。这样的巧合里还有深深的祝福,为一个中国人和一个美国人的友情,为中国和美国,两个美好的国家。
(节选自《简单的快乐》,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年8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