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的厨艺

    玛格丽特·杜拉斯喜欢做饭。她常把做饭和写作拿来比较：“都处在同样的创意中……都是作者。”她从厨房到书房，从书房到厨房，安排好剩下的事情。她的饭菜简单可口，经济实惠，大家都喜欢，吃得宾主尽欢。

    “我不是感情太外露的人，不过大家在这一点上不会误会，因为我给他们做吃的。”在诺弗勒她那个铺了黑白地砖的厨房里，阳光透过天竺葵的叶子从窗户里洒进来，她下午开始做饭。朋友们都去工作或到荷兰水塘边散步。“他们走后出现的那种静寂，我永远不会忘记。进入这种静寂，如同潜入海水之下。既是一种幸福，又是置身于设想未来那种十分清澈明净的境界，这也是一种思想方式，也许可以说无思想的方式——相去不远——也许这就进入写作的境界了。”

    她为他们准备比如说著名的韭葱汤，汤只能煮20分钟，而不是两小时。家庭主妇和饭店煮不好是因为他们把汤忘在火上煮太久：“法国菜里没有任何菜像韭葱汤一样简单、必不可少。”或是一道蔬菜炖肉，香味在门窗关闭的房间里弥漫，因为这是一道冬令菜肴。夏天，她就准备凉汤，比西班牙的加斯帕朔汤①还棒，或维希凉汤②，上汤的时候要撒一点葱花来点睛。

    玛格丽特在一个被她称为“卡车笔记本”的红色本子上写菜谱。还有交趾支那的国菜焦糖猪肉，她就是吃这道菜长大的，或是留尼汪风味的咖喱，是永隆的钢琴教师教她母亲的。她根据菜肴的产地或教她那道菜的朋友的名字给这些菜命名。还附带了杜拉斯式的点评：“牛排总做不好，就像悲剧。但不好的程度不一。不过就像悲剧一样，总是可以一试。”或者：“有时候什么都不想做，之后就做了这个，是的，这道汤：在两个意愿之间，有一个非常狭窄的空间，总是同一个念头：自杀。”

    在她乡下的房子里，有一张家中必备的物品单。食物在玛格丽特的生活中占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人们总是说，如果没有盐，那就完了……如果没有柠檬，那就完了……如果没有茶，如果没有格雷伯爵茶，那就完了……必要的时候，可以没有面包，但比如说如果没有苹果，那就真的完了……如果没有印度支那的调味汁，我就要走人，离开这所房子。”这是她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根深蒂固的悲观主义，母亲一辈子都在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储备果酱、砂糖和面条。

    “就是现在，我都一定要知道壁橱里是不是有吃的，是否生活所需一应俱全，可以让我们在任何时候都维持下去，活下去，幸存下来。为了我所爱的人，为了我的孩子，我也一样尽力设法把船装足，以备生命之旅所需。”

杜拉斯的菜谱：越南炒蛋

    “这很难，需要文火和时间。成功的秘密就是耐心。这道菜要用平底煎锅来做。

    先把烟肉粒或没有腌过的肥猪肉丁炒一下。把所有食材都切丁，可以加半瓣蒜蓉。当猪肉炒好，加入切得很细的大葱，加胡椒粉，不要放盐。当各种丁和烟肉粒拌匀了，加入放在开水中泡开的黑香菇（用前一定要洗净），粉丝和豆芽。在放鸡蛋之前先放鱼露，倒一满杯，不过要小心，鱼露很咸。不要放盐，或只放一点点盐。然后品尝。

    这道菜有时我会做不好，我不明白是为什么。或许是蛋炒得太老了。有时候这道菜做得好得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也同样不知道为什么。”

    “这慢慢传开了，很多人都说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①一种主料是番茄、辣椒和香料的汤，汤里会放生番茄和生黄瓜，西班人夏季常做这道汤。 ——译注

    ②一种以韭葱、土豆和鲜奶为主料的汤，上菜的时候会撒上切碎的香草。 ——译注

    （摘自《爱，谎言与写作：杜拉斯影像记》，重庆大学出版社2014年5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