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背后

    我经常被两种态度搅得心神不宁，其一是作为一名有良心的摄影记者，其二是作为一名有创造性的艺术家。

    ——尤金·史密斯（W.Eugene Smith，1918—1978）

    这是一张经典的新闻报道照片，是关于20世纪50年代日本水俣的汞中毒事件，照片一公布就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它同时也是一张打动人心的摄影佳作，光线、构图、瞬间、神情、氛围……完美得无懈可击。

    “完美”一词，在不同的语境里未必是褒义。这幅作品自诞生之日起就争议不断：小渔村的普通人家洗澡怎会这般姿态？怀抱残疾孩子的母亲怎会面露安详？总之一句话：人们质疑其真实性。斯人已逝，本已无从考证，但从其生平为人处世，还是可见一斑。

    斯人就是美国新闻摄影师尤金·史密斯。少年时代的史密斯就开始向报刊投稿，但当他在报纸上看到关于父亲自杀的歪曲报道时，就决心一生从事新闻摄影，将最高准则——真实——用于报道中。1939年，他成为《生活》杂志的专职摄影师，但1941年就被开除，因为他坚持使用能快速捕获画面的小型相机，而不使用能拍出精美照片的大型相机。史密斯倡导专题摄影，以多角度展现人物和事件，例如他的《乡村医生》《助产士》等。他呼吁摄影师有权对媒体出版的图片进行编排和内容指导。

    这样一位理想化、特立独行、对专业要求严格的摄影家，在水俣村深入拍摄了近四年，会拍出怎样的照片是不言而喻的。他不仅看到了畸形的身体、痛苦的神态、离散的家庭，更感受到人类不寻常的爱。他要用照片去表达这些，于是便有了这样的契机，母亲要给智子洗澡，摄影家用心感受人性中的爱，施展专业技艺，将画面永远定格在我们的心里。

    这幅照片显然是“摆”出的完美。但是，真实记录就能传达出人道主义和人文关怀吗？非也。摄影家在真实的基础上，经过一定的技艺加工，唤起了人们对受害者的同情、对事件的关注，以期改变当下的不公正，这是多么值得做的事情。最后，我很想对史密斯说：不必纠结，我只在意你按下快门的初衷是什么，其他都不重要。（王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