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起灯光,找来博物馆拍摄静物的朋友帮忙,在为父亲保存的喜爱之物留影时,这尊失而复得的铜佛被追回的情景又涌现出来。
1968年,一个冬天的夜晚,父亲高帆裹着寒风推开了家中单薄的门,褪去手上的布手套。他刚刚打扫完大红罗厂甲八号院子里的两个公用厕所。我告诉他,我把他桌上的铜佛卖了,卖了六块钱。
就着屋内昏黄的灯光,父亲扫视着桌面放置铜佛的地方,当得知我把一尊瘦铜佛卖了的时候,他脸上愤怒的表情让我害怕。他向我吼道,那是隋代的一尊佛,很美的,你把它给我追回来。我心里难过,没想到会闯祸,打算用卖铜佛的钱去西四红楼丁字路口西的小乳品店解馋的打算也被吓跑了。“文革”已使父亲失去一只眼睛,现又戴着“走资派”的帽子劳动改造,我真不忍再伤害他。
冬天黑得早,我不敢耽搁,车子骑得飞快,一心想着要把铜佛要回来。当我来到琉璃厂东街进深百十米右首的高台阶的店铺时,看到打烊的门板缝里透着灯光,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我有救了。我忐忑地推门而入,低着头。还是那位上岁数的老人走过来望着我说:“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我跟你说过,卖家里东西一定要和大人商量,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库里给你拿。”约莫十分钟,老人回来了,手中握着那尊铜佛,让我凑到光亮的地方,说:“瞅好了,是不是这一件?”我忙掏出在裤兜里焐热的六元钱塞到老人的手里。回来的路上我如释重负,内心的满足比吃了奶油蛋卷还甜。
岁月如梭,这尊铜佛还静静地伫立在柜橱里,只是主人将一块玉琮灌上石膏作为底托把铜佛固定在了上面。钟爱此物的主人已经走了十年,不经意间,我突然发现这块和田玉琢成的玉琮的颜色由浅变深,有些地方已沁出黑色,莫非玉也有情,也在寄托一份思念。
注:高帆(1922年—2004年),原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席、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