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曲阜已30年了,每年总要回去看看,少则一次,多则数次。常回去看看是看望亲戚故旧,包括家人、师友、老同学,还有那一棵棵看着我长大的古柏。
曲阜的古柏很多,它们生长在城内的孔庙和城外的孔林、少昊陵、周公庙及孔子出生地尼山等处,是古城的独特景观。我出生在阙里,家与孔庙一墙之隔,孔庙的古柏树枝能伸到我家的窗前,古柏高大的身影深深地嵌在我童年的记忆之中,寻找童年的记忆也是我常回去看看的原因之一。其实,我称孔庙的古柏为“故旧”已是高攀,虽然我而今已过半百,自小就与古柏为邻,与古柏算是老相识了,但若以年龄而论,孔庙里的棵棵古柏,少说有几百岁,有的甚至一千多岁,是名副其实的“千岁爷”,在它们面前,我确实是小字辈,所以说称古柏为“故旧”是高攀。
我学习书法也与古柏有关,可以说是在古柏树下开始的。小时候常跑进孔庙里玩,嬉游于大成殿、杏坛、奎文阁、十三碑亭之间,攀石倚柏,观碑读帖。那时,《五凤刻石》《乙瑛碑》《礼器碑》《孔庙碑》《张猛龙碑》等汉魏碑刻,以及《玉虹楼刻帖》都立在古柏之间。这些碑刻,很让我心摹手追了许多年,也是在孔庙里,我养成了倚柏读帖划字的习惯。倚柏读帖,身体与柏身相连,柏叶遮挡住阳光,鼻子闻着柏子散发出的香味,心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很舒服,很惬意。边看帖边用柏枝作笔在地上划字,是我学书法的开始。幼时倚柏观帖划字,今天回想起来,仍然余味无穷。离开曲阜后每次回去看古柏,都有新的收获,可以说是常看常新。如果说早年倚柏学书主要是学技法的话,那么,今天回去看古柏,主要是为了接地气,感受古柏的浩然之气,以充实书法创作的精神内涵。古柏那遒劲的铁枝,那溜雨漏痕的霜皮,那参天匝地、富有生机的翠叶,它们在整体上所呈现出的博大沉雄和苍厚高古正是我书法创作所向往的境界。
我回曲阜看古柏的同时,古柏也在看我,可以说是相看两不厌,唯有古城柏。曲阜古柏在我的心目中,是可敬可爱的长者,是传统文化的顽强守护者。它们自扎根乡土那一天起,年年岁岁,月月日日,千百年来每时每刻守护着孔庙孔林等传统文化圣地。它们是抗严寒斗风雪的勇者,越是冰天雪地,越见其精神焕发;越是暴风骤雨,越见其遒劲挺拔。它们拔地而起,团结一体,在苍穹连起一片片翠绿,掩映着大成殿、奎文阁、洙水桥、孔子墓,为文化圣地增添了庄严肃穆的气氛。它们更像穿越历史时空的长生不老的寿星,平静地见证着沧海桑田、古往今来的巨大变化,鼓舞着后人迈开双脚,走向民族伟大复兴之路。
前年回曲阜看古柏,填词一首。去年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第二次书法个展,把这首词用章草写在丈二匹宣纸上,展出时引起许多观众的注目。今将拙词录出求教于大家。词曰:
水调歌头·曲阜古柏
拔地向空起,郁郁罥苍烟。霜皮溜雨痕漏,遒劲铁枝繁。黛色参天匝地,碧水秋池掩映,岁易志难迁。直上两千尺,耸翠庙堂前。
凌寒心,浩然气,越千年。春秋代序,应持清节报瀛寰。长对云生烟灭,不信沧桑来去,日月看双悬。树老根弥壮,瑞鹤舞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