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唐前帝王诗文校注》

    宜宾学院集体完成的四川省社会科学联合会重大委托项目《唐前帝王诗文校注》，是一部颇有学术价值和文化意义的大型古籍整理工程。本书在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等总集的基础上，依据作者身份，进一步搜罗补辑，重新编排整理，共收自秦至隋二百零三位帝王的诗八百余首、文四千多篇，并为之系统汇集校释。

    古代中国之郡县制始于秦始皇，此后历代皆行秦制度。秦汉魏晋乃至南北朝帝王有文才者甚众，大多能自作诗文，非仅“汉帝多自作诏”。然而自唐始，帝王诏书多出自翰林学士，非其亲笔所作。本书所收帝王范围自秦迄隋，自是体现出校注者高明的眼光。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所收作者起自焚书坑儒、修筑长城的秦始皇，而大致终于竭尽民力、大修运河的隋炀帝，一首一尾正好为著名的暴君，历史几百年的循环，昭示了“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真理，这种编排是巧合，还是校注者有意为之，不得而知。

    本书文化史的价值，曾枣庄、刘跃进先生已有准确公允的评价。笔者关心的是，校注者对唐前帝王文献的悉心整理，使读者得以通过本书窥探历代王朝统治者的心灵世界。帝王是古代中国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作为最高统治者，他们的意志左右着一代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走向，其中不少帝王有“按剑尚嫌天下小”的雄才大略。但另一方面，作为政治搏击场的主角，他们的命运又往往不能由自己所完全掌握，往往成为其自己制定的体制下的牺牲品。秦灭于“天下苦暴秦久矣”的农民战争，汉魏晋宋齐梁陈则一代代演绎着“再受禅依样画葫芦”的悲喜剧。秦汉因暴力而强盛，也因暴力而灭亡；魏晋因禅代而立国，也因禅代而亡国。因而在帝王传世的诗文里，我们既可感受到“大风起兮云飞扬”的英雄气概，也可倾听到“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无奈悲歌；既可领略到“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博大胸怀，也可体味出《玉树后庭花》中的世纪末颓废；既可观看到歌功颂德、踌躇满志的“泰山刻石文”之类的书写，也可发现运去祚移、穷途末路的“禅位诏”之类的文本。纵观唐前帝王诗文，其间肃肃雍雍、庄严正大之诏令，固然显示出帝王权势的尊严，而那些思美人而不得、对宫娥而泣下之歌曲，则知帝王也是有血有肉之躯体，非仅为极权政治的抽象符号。

    正因如此，本书不仅在帝王诗文校注方面有筚路蓝缕之功，而且为当代制度建设和文化建设提供了可贵的借鉴。唐前二百多位帝王及其王朝的盛衰兴亡，令人唏嘘感叹，读其书，诵其诗，论其世，知其人，值得反思之处甚多。

    （作者为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