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一把火,炼一团泥,成了陶瓷。坛坛罐罐,可赏可用,本是生活的器物。然而朱乐耕的作品,升华了人们对陶瓷的概念,原来陶瓷可以这样融入生活,显出艺术。
韩国麦粒音乐厅的“生命之光”“空间与时间的畅想”“有阳光的日子”“秋的印象”“天穹、山峦、月色”“岁月的记忆”“欢乐时光”“黑与白的对话”等系列作品布满了整个音乐厅的内外空间,仅瓷泥就耗费上百吨,音乐厅成了名副其实的“陶艺宫殿”。他为韩国“Kensington JeJu”饭店所做的大型陶瓷装置壁画“生命之绽放”,体量巨大,350平方米,一整面墙壁,与作品“生命之光”遥相呼应,有异曲同工之妙。
像破茧而出的蝶,像密密匝匝的壳,这些不同形式的纹理,或明或暗地隐藏在瓷器的釉面里,打破了陶瓷表面的单一平衡,使其显露出内在的机锋来,如同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线条在琉璃世界中幽幽地延伸,有的像一片树叶的脉络上下其行,有的像月光的细影在大地上迷离闪烁,有的又像云霞飞荡的流光溢影,光于不同角度在陶瓷的反射下形成特别的美感。冲刷得光滑的鹅卵石,有些斑驳的泥土,瓷器表面淡淡的裂痕,如同经过历史老人巨手的抚摩,在空间艺术中注入了时间性因素,为宁静的陶瓷带来了历史的幽深感。
朱乐耕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用火与土的语言,营造人与自然亲密接触的公共艺术空间。中国人视天地大自然为一体,生命之间彼摄相因,相互激荡。中国传统哲学是“生”的哲学,孔子说的“天”,就是生育万物,“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就是生而又生,创造又创造。中国传统文化中也有一种生态美学意识。大自然是一个生命世界,天地万物都包含有活泼泼的生命、生意,这种生命、生意是最值得观赏的,人们在这种观赏中,体验到人与万物一体的境界,从而得到极大的精神愉悦。朱乐耕常提到父亲留给他的印章“万象为师”,正是对天地万物的心心爱念与观天地万物“生意”的生态意识,大地、生命成为他不断表现的主题,他的作品迸发出蓬勃的生态美。这种生态意识,体现了当今全人类的普遍价值观念,极富现代意蕴。既是民族的,又是全人类的,既是传统的,又是现代的。
朱乐耕出生于中国陶瓷艺术中心景德镇,在瓷窑炉火的熏染中成长。对陶瓷的工艺技术和文化内涵,他都有深切体会。瓷器是人工的创造,是人“做”出来的,但“做”却不能露出“做”的痕迹,必须“做”得像没有“做”过一样,“做”得像天地本来具有的一样,像那“雨过天青云破处”,像那“山岚轻起日落时”。朱乐耕强化陶瓷泥土的朴素特征,保留手工的印记,在作品表面留下随意捏塑的痕迹。《夕阳·炊烟·人家》作品给人留下很质朴乡野的感受。《山水》系列器皿则满溢着生活情趣。
“风行水上,自然成文”是中国美学思想中的一条定律。这条定律有三个要点:一是强调师法自然是一切艺术的最高原则。二是认为自然的创造具有至高的美。北宋苏洵提出“风行水上,涣,此天下之至文也”的观点,这里的“至文”是最高的美的意思。三是强调自然创造之美在于无为而成,不为机心所拘,不为法度所限,如水上行风,涣然而合,涟漪为散,散而有文,一切都在无意中。“风行水上”讨论的不是自然美的问题,并非强调自然物具有最高的美,而是突出循乎自然的创造方式,人遵循自然的法则,也可以创造出合乎自然的美的形式。在《天马》与《耕牛》系列作品中,他将“影青技术”与“窑变”的肌理宛如天成地结合在一起,表现出丰沛的生命意象。朱乐耕在运用传统技术上达到了时代的新高度,同时,他又将炉火纯青的技术运用自如,同时克服知识、技术的束缚,以开工开物的精神,建立一种新的创造秩序。
陶瓷有表达性灵的功能,冰冷的瓷器贮积着人的性灵追求,没有这一点,仅仅作为一个制作精良的工艺品,是无法产生如此魅力的。
中国艺术的形神观念,其实正与艺术家强调生命境界的传达密切相关。陶瓷的平静之中含有笙鼓齐作的世界。形式之外的神韵,不光是一个表现技巧的问题,而且跟艺术家的内在心灵境界密不可分。没有一颗高逸的心灵,作品就不可能有巨大的穿透力;没有不同流俗的性灵,作品就不可能有打动人心的力量。陶瓷无言,我们却感受到朱乐耕心中澎湃的激情和生命的张力。
“在创作中,我深切感受到,火与土,还有釉汁,并不是一个由我们任意摆布的物,它们有自己的个性与生命,如何与它们对话,如何让它们发出自己的声音和呐喊,让人们从中去感受它们,与它们同在,”朱乐耕说,“这是我的艺术追求”。
流光溢彩的陶瓷,摸上去凉凉的没有温度,但是停下来,用心感受,朱乐耕用火与土奏响的自然乐章,我想,你听得到这生命的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