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墨索里尼纪念碑说起

    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已经将近70年，但法西斯的“鼻祖”墨索里尼执政时为自己建立的纪念碑至今仍然立在罗马街头。不过，这样一座象征意义明确的建筑物，并不像有的国家事后专为世界人民公认的战争罪魁设立纪念物并在不合适的时刻恭敬参拜那样惹出国际风波。

    1932年，墨索里尼想仿效古罗马兴建一个新的市中心，取名“墨索里尼市苑”，地点选在台伯河右岸的近郊，其中包括法西斯总部大楼（现为外交部）、体育场和另外一些建筑以及这座刻着“墨索里尼元首”的方尖碑式褐色纪念碑。二战结束时，整个工程并未完工。1945年4月27日，墨索里尼化装成士兵乘坐卡车逃往瑞士时被反法西斯游击队认出，第二天一早就地枪毙，尸体运往米兰，吊在一个加油站屋顶示众，法西斯彻底垮台。尽管次年他的尸体被亲法西斯分子盗走，政府查到后扣押10年才归还其家属，但这座纪念碑却一直立在原地，这同意大利的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有关：历史的痕迹不应该被后人“清除”。不仅政府具有这种观念，而且群众一致支持。平时，政府的举动要想得到普遍支持并非易事。就这样，在处处是各种风格优雅建筑的罗马，没有任何艺术价值的墨索里尼纪念碑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改朝换代，前朝建筑何辜？阿房宫、旧城墙或许不可能被认为是正面教材，作为“反面教材”也不失其价值。

    意大利人对待墨索里尼纪念碑的做法是他们对待历史遗迹的典型做法，多少世纪以来的各色建筑被保留下来，变为无价旅游资源，使罗马甚至整个国家成为一座露天艺术博物馆，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白花花的银子源源不断地流进了意大利人的腰包。意大利的世界遗产多达48处，比我国还多3处，数量世界第一。不过，这些遗产中绝大多数不收门票，只靠这些遗产吸引游客，让游客住下来，然后再“掏”他们的腰包。这是“大旅游”，赚大钱，而不是只盯着门票这笔小钱。另外，这还只是“实”的一面，另外还有“虚”的一面：整天生活于这个大博物馆中，抬头便是历朝历代典型建筑、雕塑、绘画等艺术精品，在这种气氛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人同生活于穷乡僻壤的人，其文化艺术气质自然不同。我国古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其中的“诗书”二字换为“艺术”也应该成立，更何况浓缩了千年历史的罗马本来就是一部百读不厌的大书。由于这种软实力，意大利的时装、皮革、首饰、皮鞋、家具、设计、建筑等可以说是真正地在“领导世界新潮流”。软实力作用于人，熏陶人，教育人，高素质的人创造更多的物质财富，这样虚虚实实，生生不息，构成良性循环。火烧强拆是生生将文明史割裂，砸子孙的饭碗，可以说是在造孽。

    墨索里尼纪念碑保留下来，自然也有一个如何对待的问题。二战后，意大利宪法禁止成立任何法西斯性质的政党，但亲法西斯的人以及在法西斯专政时的受益者不可能完全灭迹，所以这些人只能建立一个叫作“社会运动”的政党，大家都知道其底细，所以一般称其为新法西斯党。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政党也不敢公然到墨索里尼纪念碑前膜拜。墨索里尼的亲孙女曾当选为议员，她也没有这样做。关键是，那样做对他们自己不利，因为整个国家的政治氛围不允许他们那样做。也就是说，在对待这座纪念碑上，大家有基本一致的态度：作为历史见证立在那里，不能去顶礼膜拜，但可看作反面教材。当然，也会有极少数极端分子借以捣乱，但不可能弄出什么大动静，徒留笑柄。

    二战时法西斯阵线的3个国家对待这段给人类造成巨大灾难的历史态度不同，德国总理下跪，态度鲜明，得到赞扬。日本个别领导人仍然膜拜战犯骨灰盒，用死人制造事端，以求一逞。而意大利是把矛头对准活人：不许二战时怂恿法西斯的国王一家的男性成员再登意大利国土，尽管国王的爷爷领导民族复兴运动统一了意大利，其骑马铜像仍然立在罗马市中心为纪念国家统一而建立的祖国祭坛前。功是功，过是过，泾渭分明。在意大利，战后藏匿的纳粹侩子手不断被追查，受到严厉惩处。当然，法西斯余孽不可能一网打尽，不断有些新法西斯制造事端，但总是不成气候。而墨索里尼市苑早已改称“意大利市苑”，“社会运动”也逐步演变成为一个普通政党，参加过贝卢斯科尼领导的政府，其领导人曾担任过议长。总之，意大利虽是法西斯的渊薮，现在也没有因为墨索里尼纪念碑仍然立在街头而挑起事端。德国在二战中责任重大，战后真诚悔过，得到谅解，成为欧盟台柱。两个西欧国家与另外一个二战罪魁的表现形成巨大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