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23日是英国伟大的剧作家莎士比亚诞辰450周年。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的10卷本《莎士比亚全集》,不同于之前《莎士比亚全集》的版本,该套全集是华语世界首部诗体《莎士比亚全集》。这套书由方平主译,屠岸、阮珅、汪义群、张冲、吴兴华、覃学岚、屠笛等参译,收录世界莎学界公认的39个剧本,诗歌部分则收入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才确认为莎翁作品的长诗《悼亡》,充分吸收了国际莎学研究的最新成果。
在诗体《莎士比亚全集》出版之前,华语世界已经有了四套莎士比亚全集的译本:第一套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出版的、以朱生豪译本为主体、由章益、黄雨石等补齐的十一卷本;第二套是1967年梁实秋翻译在台湾出版的四十册本;第三套是1957年台湾世界书局出版的以朱生豪原译为主体、由已故学者虞尔昌补齐的五卷本;第四套是译林出版社1998年出版的以朱生豪翻译、索天章、孙法理、刘炳善、辜正坤补译的八卷本。
一套期待已久的诗体译本
——评诗体《莎士比亚全集》
谈峥
上海译文出版社近期出版的《莎士比亚全集》,是一套我们期待已久的诗体的莎士比亚的译本。
莎士比亚的剧本主要是用抑扬五步格的素体诗(blank verse)写成的,即用一轻一重两个音节组成一个音步,每行五个音步,就是十个音节,行与行之间不押韵。据统计,他的剧本70%是由素体诗组成的,5%是押韵的诗,还有25%是散文。当然,不是说他的每个剧本都这样;在他早期的剧本里,有韵的诗占的比例就多一些。
1592年,一位名叫罗伯特·格林(Robert Greene)的诗人和剧作家在一本小册子里攻击他的时候,这样写道:“是的,不要相信他们:有一个用我们的羽毛装扮起来的暴发户乌鸦,用伶人的皮包裹了一颗恶虎的心,并自以为能像你们中最优秀者那样,写出慷慨激昂的素体诗:他做了无所不为的打杂工,就自以为是全国唯一能‘震撼舞台’的人。”“震撼舞台”(Shake-scene)是影射莎士比亚的名字“挥舞长矛”(Shake-speare)。
格林是当时比莎士比亚要先在伦敦出名的四个“大学才子”之一,其余三个是约翰·黎里(John Lily),托马斯·基德(Thomas Kyd)和克里斯托弗·马洛(Christopher Marlowe)。他们都受过大学教育,所以看不起没上过大学的莎士比亚,认为他不配写素体诗。但从格林会出手攻击莎士比亚这一点,可以看出莎士比亚当时在剧坛取得的成功,引起了同行的嫉妒。素体诗这种形式,虽然并非大学才子中的马洛发明,但却是他把这种诗体在戏剧中广泛运用,并使之大放光彩。所以格林讽刺莎士比亚是“用我们的羽毛装扮起来的暴发户乌鸦”。
从翻译理论上说,现在非常讲究“等效翻译”,就是说原来这个作品在它的文化语境中起到一个什么样的效果,那么它翻译过来后最好也要起到这样一个效果。莎士比亚在英语国家中起到的效果就是戏剧诗的效果,那么翻译过来后,它也应该起到戏剧诗的效果。所以现在能有这样一个诗体的译本是非常好的。
而且这个译本是由外文界、戏剧界、翻译界的名家翻译的,就更加难得。现在的翻译市场鱼龙混杂,尤其是经典作品的翻译,许多没有资质的出版社,也在翻译文学经典,常常是既糟蹋了经典也误导了读者。这套《莎士比亚全集》的翻译,首先主编方平老师是投入了几十年的时间在莎士比亚研究和翻译上的名家,而汪义群和张冲老师也是国内有名的莎士比亚研究专家,由他们来主导翻译的莎士比亚作品肯定是一套高质量的有价值的研究译本。这次的全集补充了以前没有翻译过的莎翁的作品,包括两个剧本《爱德华三世》《两贵亲》和一首诗《悼亡》,这样读者可以对莎翁的作品有个更全面的了解。
翻译莎士比亚一直是个非常艰巨的工程,梁实秋先生就说过,他非常幸运,能够把莎翁的作品译完,因为他活得够长,有九十几岁。如果七十几岁就去世了,他就译不完了。所以能够译出这样一部莎翁的全集是非常不容易的。而且在这套译本中,每个莎士比亚的戏剧前都有前言,之后都有考证,这非常好,如果我们看英国美国一些英文的莎士比亚版本,也都是这样的,前面有个前言,讲这个剧本在艺术上的特色,后面又有这个剧本在文本上的来源,讲这个故事产生在什么地方,有没有更早的别的作者写的版本。这些对于读者的阅读非常有帮助。
诗体的翻译其实是非常困难的,虽然说翻译要讲究“等效”,但英语诗的格律基础和中文诗不一样,英文的素体诗是五步抑扬格,节奏是建筑在轻重音的间隔上,传统的中文诗节奏是建筑在平仄上;英文的音节数是每一行十个,而中文从传统上来说,五言诗、七言诗比较多,每一行音节是奇数读起来会比较舒服,双数的当然也有,比如《诗经》是四个字,六言诗、八言诗当然也有,但中国人对于诗的总体审美倾向是每一行为奇数个字。所以尽管追求“等效”,有时也很难做到,需要转化一下,从英文的诗体转换到中文的诗体。这套全集的译者在这方面有很多自己的尝试,对英文诗体如何转换为中文的诗体有自己的探索。
莎学研究的文化价值和意义
——谈诗体《莎士比亚全集》
荣广润
我从事戏剧专业几十年,对于莎士比亚,不敢说有深入的了解和研究,诗体版《莎士比亚全集》中译本的出版,让我感到很高兴。我觉得这部作品的出版有多重意义。
首先是文化的价值。近日,有件事对我触动很大。一个韩国电视剧的明星,到上海和北京开见面会,这个演员不过是一部收视率较高的电视剧主角,就用男神这样的词来形容,以表达对他的崇拜,值得吗?现在许多年轻人喜欢韩剧,这本身不是问题,但是到这样一个程度,我觉得有问题。我们那么多人对快餐文化那么狂热,而对人文内涵深厚的严肃艺术又有多少认知和热情呢?
同样是外来文化,莎剧的翻译,没有一时的热闹,而我们的学者、译者,尤其是方平老师,倾注了长期的努力,乃至穷毕生的心血,连年初一都坐在书桌前,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把一份属于全人类的世界文化遗产尽可能完美地介绍给读者,介绍给年轻人。而且译文出版社以这样隆重精致的装帧把它出版,我认为真的有很大的文化意义。外来文化中有很有深度很高学术价值的经典,也有喧嚣一时的过眼烟云,我们的民族要什么?重视什么?这是一个事关民族文明素质的严肃选择。
其次,这套书的出版对于莎士比亚研究本身具有重要意义。此前,中国有许多翻译家译过莎士比亚的剧作,作为全集,则只出版过四套。而从严格意义上说,其实就是两大套——朱生豪译本和梁实秋译本,另两套都是在朱生豪译本的基础上做的,译本的文体都是散文体。莎士比亚的作品用的主要是素体诗,前辈的译本中也有用诗体翻译得很好的,比如曹禺先生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译得漂亮极了。朱生豪先生的译本也有非常漂亮的文采,有的地方也用了一些诗体,但他基本上用的是散文。而方平先生主编的这套译本,一方面首次全部采用了诗体,更符合莎士比亚原著的文体,一方面把近几年国际上有关莎士比亚的新的研究成果都纳入进来,对莎士比亚的研究有着里程碑式的总结性的意义,方便后人做进一步的研究和出版。
从译文看,方平先生和各位译者花了大量的工夫,他们特别注重与莎士比亚原作风格的契合,体现莎剧原为舞台表演文本的特点。比如,这套书里不少剧名都与传统译法不同,原来的《无事生非》这次译成《捕风捉影》;英若诚先生译得很文气的《请君入瓮》这次译作《自作自受》,都更具动作性,更符合舞台演出的需要。这些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斟酌的。翻译莎士比亚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有一点戏剧知识或是英文知识就可以做好的事情,哪怕就今天这个版本来讲,可能还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正因为如此,莎士比亚研究可以成为一门学问。这套书的出版,为中国戏剧家更进一步学习、研究莎士比亚开启了新的视野,有着开创和推进的作用。
关于诗体的问题,确实比较复杂。莎士比亚写的是无韵诗,只是在下场的时候有几句有韵诗。此外,他的剧本里不同身份的人有着不同的语言,这在诗体表达方式上是否有可能,都是值得讨论的事。另外,对于莎士比亚的作品的评价,在不同时代,不同人的评价都有不同。比如《威尼斯商人》,莎士比亚是把威尼斯看作基督教商人和犹太商人商业经济的纷争之地,而且基本立场是支持安东尼奥等人,对犹太商人夏洛克持否定态度,显然莎士比亚是受了当时反犹的影响的。这在学术上其实就有许多值得探讨之处。
总之,这套书的出版,不论对于文化界、戏剧界、出版界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我们应该让全社会知道,这些学者、出版人,这些有文化、有良知的文化人,在做有益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