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学校还不算太难,难的是学生们的认可。我无声地干着我的摄影,我用时间和职业素质征服了他们,他们接受了这个外来者,我打开了进入他们的第一道关口。在彼此放松视而不见的前提下,种种感觉出现了,各种发现出现了,特别是眼睛跟着心思走时,相机不再束缚你的手脚,只是把你的所感凝固下来。我到学校没有固定时间,只要还有学生在校园,哪怕是一个学生,也有可能有所发现,垃圾时间是不存在的。
学生生活看似刻板,细微变化令你意想不到。他们的节奏一般大人们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清楚,自然认为他们简单,没什么过程与变化,一旦有点事儿,简单的结论立马得出,这也许是所谓“代沟”出现的原因之一。学校程序是固定的,学生们的状态可是跃跃欲试。他们在限制中寻找自己的空间,表达、交流自己的感受、见识、发现。这是他们生存的必须,是他们除了课堂学习之外,自由表现的天地,这恰恰成了摄影进入的通道。进入就是发现,两者是同步的,伴随着快门声,我把他们的庐山面目一点点地留在底片上。
夏日的黄昏,当最后一个学生离去,我往往要在校园里待一会儿,不是回味今天拍了什么,而是人去楼空,另一种心绪升腾起来。失落?悠远?种种情绪弥漫在心中。冬日的太阳落山早,经常有学生不肯早早回家,这时的教室是学生的天下,特别是老师走了之后。你会感到像旋转舞台一样,瞬间地或慢慢地,味道变了,气氛变了,那已不是教室,你可以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灵魂在跃动。一间教室也许只有一个学生,也许是一群,也许都是男生或女生,也有时就两个人。这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我需要调动所有的神经,灵活快速地游走,准确迅速地把握,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对他们造成丝毫的干扰和影响。我与学生们的默契在这时发挥着重要作用,彼此心照不宣,彼此信任,我不是老师,也不算朋友,我只是一个认真的摄影人。
校园生活丰富,不是说有多少情节故事。少男少女的年龄许多情况下还是比较含蓄的,动作性不大,特别是课间或放学时刻,给他们的时间并不长,毕竟要学习要回家。但他们确实有无数的东西要表达、要交流,甚至要表现,这些因素决定了必然形成属于他们的系统,属于他们自己的“语言”,这些东西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我的拍摄。还有就是对体态语言的运用,中学生简直是高手,而这恰恰是摄影的强项,我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我首先要读懂这些语言。长时间的转悠,好处极多。不用拍摄,到处观看着一幕幕的活剧。我在校园是透明的影子,这是我努力得到的“待遇”,所以我的观看几乎没有限制。有一天中午,是个初夏,我带着一些瞌睡,在教学楼里转,有的教室门开着,有的则虚掩着,我出出进进,挺悠闲的样子。透过一个门缝我发现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站在逆光的窗户前,他们是站在椅子上,眺望着窗外不同的方向。我需要进去,我需要用我的体态语言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挺好的,真的挺好,我只是做我的事。从轻推门滑入,这对话就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却一直没停。其实我还是有点紧张,我确实是个入侵者,我能做的只是把干扰降到最小,这是有可能的。进教室后,他们并没有移动,这说明他们知道学校有这么一个挺奇特的摄影人,我并没有马上去拍摄,虽然内心很想。我当然可以十分迅速地抢镜头,但那样不好,它破坏了一种平衡,坏了规矩,我以后如何在江湖上混。退一步讲,你的速度再快,能快过中学生的感觉吗?没有感觉,只有外表的照片能看吗?教室里没有其他的学生,经过上午的四节课,整齐的课桌椅有些微散乱,在午时的阳光下,特别像疲倦的学生,我面前似乎有了许多生命,它们不时进入了我的镜头。在我转到窗前时,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我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留在胶片上,然后若无其事地慢慢离去。
摄影需要抓拍,但摄影人可以把这段时间放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