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南隆回县境北部高寒山区一个叫虎形山的地方,群山巍巍、绝壁重重、古木参天、沟壑纵横。每当飘渺的雾霭悄然散去,总似有团团火样艳美的山花在绿野流动,洒一路啾啾鸟语,伴和着朗朗笑声,弥漫出多情的山歌……在这茫茫的大山深处,居住着一支奉黄瓜、白瓜为生灵的古老部落,因为他们的先祖在悲惨壮烈的历史演绎过后,幸存的青年男女机敏地钻进密藏的黄瓜、白瓜棚,终而躲过追杀,逃进莽莽山林。他们砍山筑巢,刀耕火种,顽强地繁衍生息,至今七千余众,世世代代都自封自闭在他们赖以生存的特殊山寨里,忠实地承袭着先祖最古朴、纯真、鲜活、地道的民俗、民习与民风。
这山里的女人们特别爱美,个个着装艳丽绝伦,火辣抢眼,从头到脚都是花的世界、色彩的海洋。她们娇美的身影闪动在那绿意葱茏的山野,远远望去,俨然束束耀眼的山花,于是,我们便誉其为“花瑶”。
多少年来,我前前后后已300多次去花瑶山寨采风考察,而且每去每新,回回都有新的收获。在我的意识里,我们摄影人出外创作拍片,不一定都要千里迢迢煞费苦心去寻觅奇山异水、风景名胜。其实,有很多好的东西就在身边,全靠我们用心去发现,用心去感悟。同时,千万不要期盼每次出去非要拿个金奖回来,过程就是收获啊!我在这瑶山都跑了几十年了,走过瑶山的每一条小路,拜访过瑶山的每一户人家,亲近过瑶山的每一棵古树,攀爬过瑶山的每一尊怪石……有朋友开玩笑说:“连瑶山的狗都认得老后了!”
到那偏远闭塞的少数民族山乡采拍民俗风情,我的感觉,高端设备或长枪短炮固然有它的优势,但在乡野拍摄各类原生态的民俗活动时,太多意想不到的突发事象稍纵即逝,根本容不得我们临阵还去匆匆更换镜头。通常,我就用一枚恒定光圈的小变焦,加上自己勤快的双腿和状态中永远都是竖着的感觉神经,就足以应付了。更重要的是,此番我们去哪里,准备拍什么,怎样去拍,重在单纯的艺术创作还是意在文化专题的挖掘,都要做到心里有数。而如果我们侧重于民俗摄影,就更须认真领悟“入乡随俗”的哲理,学会尊重对方,亲近对方,把自己实打实地融合在他们自发的民俗事象里,不经意之中便机敏而准确地按动你的快门。
新春前后,原本绿意葱茏、神秘兮兮的花瑶山寨,早已冰雪融融,一片素裹。一向趾高气扬的排排修竹,都被大雪折腾得弯下腰来,不得不在凛冽的寒风中向天公点头唯诺了。寨子里那一座座矮墩墩、黑乎乎的木质民居,反倒都在刻意凸现自己,所有的屋顶都均匀地铺了一层厚厚的“白絮”,更显庄重。原来,天公对山民总会如此公平,不偏不袒,家家都有份。
花瑶山民年头到年尾都在忙,默默无闻地翻山越岭,来来去去,忙各自山里、土里、屋前、屋后无穷无尽的活计。唯有这冰雪封山、万物皆眠的春节前后,才是瑶家山民真正休闲的日子,才是山民“穷开心”的大好时光。
冬日,他们喜欢围坐暖烘烘的火塘,听柴火的毕剥燃响,赏火苗的争相蹿上,或品米酒的浓烈醇香,或漫无边际地聊天说笑,或情意融融地唱讪对歌,或悠哉闲哉地串门,或也半叫半骂地甩打着纸牌,赢它几口呛人的旱烟。间或,山民又一个个欠起身子,三三两两荡出木屋,来到门外那白雪皑皑的空坪坪里,看天真的孩子们在雪地里打滚、追逐、摔跤、抢篮球、踩高跷、溜滑板,或拉成一串串玩那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大人们便帮着他们喊加油、为他们鼓劲,不觉心也痒痒地你推我一下、我拽你一把,接着也乐哈哈地来几回竞技。
他们抵手劲、肯跤子、扭扁担、跳绳子、打跛脚、跳凼子,要么就齐心协力滚个偌大的雪球,或就男男女女追逐着打一场雪战。冷不防姑娘们还会找准个顽劣刁蛮的汉子疯狂地扑将过去,“啪”的一声将他掀翻在地,再使劲往他的嘴里、衣领里、裤裆里塞雪团,忽又撩的撩脚、拖的拖手,硬把他给仰面八叉地抬了起来,蹿呀、抛呀,喊哟、叫哟,掌声阵阵、笑声串串,惹得我这古稀老顽终也按捺不住,冲着他们一声大吼“看我的!”随即两手往雪地一撑,倒头往雪中一栽,双脚朝天空笔直直地一挺,嗨,我一记干练轻盈“拿大顶”,便得到山民阵阵热烈的喝彩和掌声。
更为新奇的是荡“竹秋千”,只见一个小伙子猿猴般爬上竹梢,把根两三丈高的竹子吊弯下来,人们七手八脚拉住竹尾,在适当的位置用竹子本身的枝叶扎个圈圈,姑娘们轮流爬上去把双腿穿进圈圈里坐稳、双手抓紧竹竿,下面的人便拖着竹尾一张一弛地上下用力拉动,叫一声“嗬”,倏地一齐松手,借着竹子的弓力把身着花裙而又水灵灵的小姑娘“嗖”地一下弹向空中,旋即又往复地上下反弹、晃动,几声尖叫、几多欢笑,就连我这古稀老顽都也禁不住要去试上一试了。
顷即,山民别开生面的“爬崖”开始了,大家相互牵着、扶着,巅巅巍巍地往那满是厚厚积雪、斜躺着的崖壁上攀爬。不时有人惊叫着跌倒,往往又都被人合力接住,当是有惊无险。他们千辛万苦、小心翼翼地攀爬到了几十米高的地方,回转身子一屁股坐到雪壁上,一排排、一对对手挽着手,麻着胆子沿着那陡峭的“石瀑”冲着雪浪,“哗”地滑将下来,男男女女便叫着笑着滚到了一起,叠到了一堆,惊得我目瞪口呆,好一阵都玄心突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