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肥肉的记忆是温暖的。
尽管我不怎么能吃肥肉。
少年时代,常听大人们说,谁谁能吃三斤肥肉,谁谁能吃五斤肥肉。父亲说过,年轻时和人打赌,他一个人吃下过十几斤猪头。猪头上大多也是肥肉,能吃这么多吗?这在今天的人看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是个饥饿的年代,饥饿的年代多出大饭量的人。我有一位本家老爷,一顿饭能吃二十八个窝头。那可是四两一个的窝头。类似的例子,每个村都有不少。加上肚子里没油水,一顿能吃下一个猪头,算不得特别稀罕。当时大多数男人都能做到。我参加工作后,在县委宣传部,那是上世纪70年代了。有一位副部长,就特别能吃肥肉,而且只爱吃肥肉。用他的话说,爱吃肥肉的人讲究“肉吃满腮”。就是那种很肥很大的“方子肉”,一块起码有二三两,用筷子“端”起来,颤颤地送进嘴里,吃得满嘴流油。我亲眼见他吃过两大碗,大概也有三斤多,就像吃豆腐一样吃进去了,据说这只是解解馋,并不尽兴。
现在下饭店,如果点一道红烧肉,大家还是有些兴奋,筷子拿在手里,却不敢伸出去,只是鼓励别人:“来一块,美容呢!”其实这肉已经出过油,并不肥腻了,但大家还是有些望而生畏。终于有人伸出筷子,左挑右拣,挑一块小的送进嘴里,引得一片笑声。每每看到这种场景,便会勾起一些回忆。虽然肥肉已经渐渐退出今天的生活,但我还是喜欢那种烧得红亮红亮的“方子肉”,看上去好像有一层包浆,古色古香,记录着那个贫困年代的一点暖色。
摘自《肥肉》
朱赢椿主编 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