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历史的必然选择

一

    清末民初是中国学习与仿效西方政治制度的历史时期。鸦片战争后，面对列强的侵略，腐朽的清王朝采取了割地赔款的卖国政策，民族生存受到了严重威胁。中国人民，尤其是爱国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义无反顾地肩负起探索救国救民之路的历史重任。资产阶级改良派及时抓住了1901年清廷下诏宣布进行变法、实施新政的时机，积极推动清政府实施改革、实行宪政、建立英国式的议会君主立宪制，形成立宪派。立宪派利用其创办的报纸杂志，对西方议会民主制的优越性进行了长时间广泛的宣传。他们组织领导的一场场全国性的声势浩大的国会请愿运动，吸引了中国广大民众。正是这股强大的潮流很快将武昌起义后的中国推上了议会道路，中国便有了十几年的议会制实践的历史。

    谷丽娟、袁香甫著，中华书局出版的《中华民国国会史》（以下简称《国会史》）一书，用大量翔实的史料将民初议会民主制十几年实践的历史重新展现。该书系统研究与介绍了中华民国国会历史，书中用到的历史资料大多都是第一次见到，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书中对国会开议的每一个重要议案以及与之相关的历史事件都作了详细、全面、客观的介绍，将一个个真实的历史故事完整地呈现出来。议员群体是一个能言善辩的群体，又享有“议员在院内的言论对于院外不负责任”的言论自由。议员们在议场上进行激烈的辩论与博弈，演出了一场又一场精彩的文戏和武戏。本书将这一场场鲜活的历史剧再次如实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二

    《国会史》从清朝末年的咨议局、资政院一直写到三权分立的国会完全退出中国的历史舞台、国会议员销声匿迹的1926年止。全书基本上按时间顺序展开，重点是通过各省都督府代表会、参议院、第一届国会、第二届国会、广州的护法国会来展现中华民国国会的产生、演变与衰落的过程，以及中国人民通过中华民国国会运行和演变的过程而不断深化对议会民主制认识的过程。

    1911年11月15日，正当辛亥革命如火如荼进行之时，南方革命阵营就仿照美国独立战争中的大陆会议而在上海成立了中华民国第一个临时议会——各省都督府代表会。它依三权分立的原则仿照美国的总统制制定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并依据此大纲于1911年12月29日和1912年1月3日分别选出了临时大总统、副总统，成立了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1912年1月28日，按《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组织大纲》的规定，在南京成立了参议院。正是从这时开始，党派恶斗、议会的低效率开始显现。经常，议员将国事当儿戏、起码的职责都不能正常履行，令国人失望和不满，也引起舆论的讥弹和诮骂。

    1913年4月8日在北京成立的由参议院、众议院组成的第一届国会，是在一定群体的选民中选举产生的中华民国正式的国会，又称旧国会。1917年6月张勋在大总统黎元洪第二次解散了旧国会后搞了一场短命的复辟政变。以段祺瑞为首的皖系趁机起兵粉碎了张勋的复辟并控制了北京政权，踢开了国民党占优势的旧国会，于1918年8月12日成立了由安福系控制的第二届国会。安福系以皖系为靠山，操纵国会，把持朝政，不断惹起政潮。1921年春，北京政府组织了第三届国会选举。但因全国大部分省区抵制这次选举，第三届国会流产。

    在皖系执意要成立新一届国会而踢开旧国会的情况下，以国民党议员为主体的一部分旧国会议员南下广州，以恢复旧国会为目标，于1917年8月25日在广州成立了护法国会，并于9月成立了广州军政府，与北京政府对抗。尽管国民党一再动员旧国会议员南下广州，但到广州的旧国会议员却远不足恢复旧国会的法定人数。失去护法前提的护国国会常常陷入违法的尴尬境地，一直处于涣散和半瘫痪状态。但护法国会中国民党内三大派系争权夺利的斗争却依然十分激烈，甚至很残酷，以致造成护法国会在1920年3月和1921年3月的两次大分裂。1922年6月陈炯明发动武装政变，赶走了孙中山，强行结束了护法国会。

    1922年，直系在直奉战争中获胜后控制了北京政府。为了将全国统一于直系控制的北京政权之下，直系举出“恢复法统”的旗帜，第二次恢复了旧国会。旧国会恢复后，议员们为了牟取个人和小集团的私利，纷纷组织各种政团政党，投靠直系中的各派军阀，领取其津贴并充当他们的政治工具。再次恢复的旧国会不顾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一再动用立法权肆无忌惮地为议员牟取私利。种种倒行逆施使国会声名狼藉，最终走到了尽头。

三

    清末民初，中国人民曾将国会视为救国的唯一良方，费尽艰辛地将其引入中国。但国会在中国运行不久就开始令国人失望，最终遭全国人民唾弃，以失败告终。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国会史》一书的结束语对此进行了总结。

    国会中的党派无休止的争斗和一些议员缺乏责任心，导致国会一直低效率运转。中华民国成立后，中国人民一直盼望国会能尽快制定一部治国安邦的宪法以巩固国基，政府与舆论也一再催促。国会终因党派之争，一部宪法，十年不成。国会到后期，党派的争斗更加激烈，以致连议长都选不出来，只好以每两个月抓一回阄产生的行政委员会来代行议长部分职权，导致国会陷入半瘫痪状态。

    贿选这个幽灵一直如影随形地伴随着国会的选举。1913年第一届国会的选举、1916年底开始的第一届国会第一班参议员的改选、1918年第二届国会的选举、1921年第三届国会的选举，甚至连参议院、众议院议长的选举等，凡重要一点儿的选举，无不始终与贿选相伴，且越往后越明目张胆，越肆无忌惮，而惩治贿选的法律基本上是一纸空文。

    国会常常干涉行政，引发政局动荡。一些政党为了自身的利益，动辄对内阁或阁员提出质问案、查办案、不信任案、弹劾案，使内阁不安其位。1922年为推倒王宠恵内阁，竟然不顾教育界、司法界、舆论界的强烈反对，在案情真相已大白于天下的情况下，国会仍执意制造了罗文干冤案，激起了全国的学潮和政潮，国会也将其蔑视民意、践踏宪法、践踏人权的面目暴露无遗。在第一届、第二届国会正常运转期间，内阁平均寿命不足4个月。

    1917年开始的南北两个国会的法统之争，导致了国家长达近5年的分裂与内战，给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灾难。中国人民包括前线将士一开始就不愿意为两个已经让人们失望的国会去进行一场分裂国家的战争，而希望国家和平与统一。到1918年，全国和平统一的呼声高涨。两个国会置全国人民强烈的和平诉求于不顾，反对南北停战，反对南北和谈，为1919年在上海召开的南北两个政府的和谈设置无法逾越的障碍，导致和谈破裂。国会不顾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利用立法权一再为议员牟取不正当利益，腐败将国会送上了一条自我毁灭的不归路。

    正当中国的议会之路走入死胡同之时，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取得胜利，它建立的工农民主政权吸引了中国人民，它开辟的人类发展的新道路为中国人民提供了新的选择。从此，中国人民将学习的目光从西方转向了苏联。五四时期的一场让民主回归到“多数人的统治”本意上来的正本溯源的大讨论，让中国人民进一步认清了议会制是维护剥削制度和剥削阶级利益的本质，废除剥削阶级和剥削制度让广大工农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才是他们追求的目标。从此，中国人民开始了一场争取以工农为主体的多数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作者正是通过对这段历史的回顾，说明中国走向社会主义民主之路是在议会道路失败之后的正确选择，是历史的选择。（作者为哈尔滨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