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古代文献的多彩画卷

    浙江素为文化名邦，人杰地灵，文献遗存极为丰厚。东汉王充是浙江思想文化史上第一个建立了系统的哲学理论、形成了经世致用思想体系的学者，他所著的《论衡》，堪称浙江文献的起点，也是学者们公认的“浙学”的理论源头。该书倡导的“实事疾妄”的学术宗旨，代表了一种求真务实、批判创新的精神，正是历代浙江学者一脉相承的基本精神。自此以后，浙籍学者代有撰述，在哲学、史学、文学、金石学等方面涌现出大批名家名作。如叶适《习学记序目》、王阳明《传习录》、刘宗周《人谱》、黄宗羲《明夷待访录》，是哲学史上的经典之作；林和靖的梅花诗、陈亮的龙川词、朱彝尊的风怀词、刘基的《郁离子》，是文学史上的华丽篇章；谈迁的《国榷》、查继佐的《罪惟录》、吴任臣的《十国春秋》，章学诚的《文史通义》，是史学研究的必读之书。宋慈抱的《两浙著述考》罗列了历史上有文献著录的浙人著述（不含集部诗文），全书共1700多页，可见浙江文献之巨。

    历代有识之士，在浙江文献的搜集整理上，作出过不少贡献，留下了不少有名的丛书。清代胡凤丹、胡宗懋父子罄其家产，搜罗金华乡贤的遗著，刻成《金华丛书》《续金华丛书》共126种，全面总结收录金华地区文献，开清代地方性丛书编纂之先河。张寿镛自1931至1945年编纂的《四明丛书》，是一部编集宁波乡邦文献的郡邑类丛书，收集了四明（今浙江宁波）地区作者历代著作文献，凡8集，162种，1188卷。民国著名藏书家刘承幹辑刊的《吴兴丛书》，收录湖州地区的乡邦文献共64种，850卷。这几部丛书虽收罗广泛，刊刻精美，在很多方面都具有典范意义，但毕竟收录范围局限于浙江郡邑，不能全面展示意蕴丰厚的浙江文化传统。虽然如此，前辈整理乡邦文献的努力为今天我们完整地整理浙江历代著述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作为一个从事古籍整理工作的浙江学人，在为先贤留下的灿烂文化遗产自豪激动的同时，也不时有一种想把这些文献荟为一编的梦想和冲动。

    2011年岁末，北京大学廖可斌教授受浙江古籍出版社委托，邀我担任《浙江文丛》的学术委员，我惊讶于有出版社抱着与我相同的志向，并已先行一步。据介绍，在浙江省领导的大力支持下，浙江古籍出版社拟在“十二五”期间，系统影印、整理出版浙江的古代文献，从2010年底开始启动，第一期目标是在2015年底出版500册。但是，我对于浙江古籍出版社能否独立承担规模如此巨大的文献整理工程并不乐观。在随后进行的第一次学术委员会议上，我和陈平原、包伟民都对文丛的选目和运作提出过质疑，并对点校质量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担忧。因此，当出版社杨林海社长表示要在2012年完成出版200册的目标时，我没有掩饰对于文丛整理质量的忧虑。到了2012年8月，当第二次学术委员会议在北京大学召开时，展示在会议室内的一整排绿色布面精装的《浙江文丛》令我震惊。摩挲翻阅仍带有油墨清香的样书，素雅的装帧，清朗的版式，强大的整理阵容，我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杨林海介绍，目前，《浙江文丛》按计划完成了出版200册的目标。

    评价一套文献整理的书籍，最重要的是它的学术价值，在这一点上，《浙江文丛》是值得称道的。从整理乡邦文献的角度来说，首批推出的《两浙輶轩录》《两浙金石志》《历代两浙词人小传》等，都带有鲜明的浙江地域印记。以《两浙輶轩录》为例，它是著名学者阮元在浙江巡抚任上开始编纂的一部清代浙诗总集，收录了上至清初遗民诗人，下至嘉庆年间的诗人4253位，作品11222首，不少诗人诗作赖此书以存。因其规模鸿钜，前此未有整理出版者。浙江古籍出版社独具只眼，将其列入《浙江文丛》中，洋洋12册，在文丛中尤其显眼。从《浙江文丛》书目来看，作者上至著有《越绝书》的东汉袁康，下至清季学者、文学家谭献、俞樾，女诗人、革命志士秋瑾、徐自华等，完整把握了浙江学术及浙江精神的发展脉络。尤其是明代著作在文丛中占有相当比例：政治方面，有一代名臣刘基、商辂、于谦；哲学方面有王阳明、刘宗周及明清之际的黄宗羲；文学方面则包括了宋濂、茅坤、屠隆、张岱等巨子；史学有《国榷》《罪惟录》以及黄宗羲、张岱的相关著作；其他如藏书家范钦、医学家张景岳等的著作也得到了整理，几乎囊括了有明一代学术的各个方面。这一方面反映了浙籍士人在明代政治、学术中的卓越成就与崇高地位，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编者发微抉隐，使这个往往被文献整理者忽视的朝代得以展现它辉煌的一面。

    作为一套大型古籍整理丛书，既要保证整理质量，又要注意把握整理出版的进度并尽快形成规模效应。由于《浙江文丛》的实施主体落实到出版社，使得短时期内集中高质量地出书成为可能。为保证整理质量，出版社面向全国，广泛联系有基础有水平的点校者，网罗天下英才为我所用，丛书的不少整理者都是全国各地有影响的学者。同时有计划选择一批版本珍贵而又无需点校整理的古书影印出版，既使珍贵的古籍化身千百，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点校所需时间周期的问题。丛书装帧精致而不失雅正，格调高雅，让人赏心悦目。可以想象，当2015年第一期整理目标500册完成时，景象该是何等壮观！

    今天，在这个焦躁浮动的时代，当快餐式的文化纷纷从眼前掠过，作为一个读书人，能静下心来，品读这些浙江历史上的经典著作，感受浙江学术的精微所在，感受浙江精神的源泉所在，何尝不是一份难得的享受！

    （作者系浙江省特级专家、中国文字学会副会长，浙江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