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个月前,刘京生在60岁生日的烛光前许愿,期待更好的明天;两个月后的今天,他的生命之火却开始在风中摇曳,逐渐微弱。
此前的34年,他一直在与命运的抗争中度过——26岁时因伤失去双臂、腹腔重创,他却在短暂消沉后铮铮挺立,成了闻名遐迩的口足书画家,并为残疾人事业和公益活动全情投入,先后担任中国残疾人书法家联谊会会长、北京市残疾人联合会副主席等职。
“刘伯伯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无臂钢琴家刘伟如此评价刘京生。
然而,厄运之手再次伸向了他——因长期肾功能不全,刘京生已进入慢性肾功能衰竭尿毒症期,出现严重的合并高钾血症和代谢性酸中毒,急需进行肾脏替代治疗。
“通行的办法有三种:血液透析、腹膜透析、肾脏移植。但前两者需在患者上肢或腹部建立通道,对刘京生来说都不可能;若通过颈部或腿部透析,只能是临时性的,而且可能引起血栓等并发症。”他的主治医师、北京博爱医院副主任医师马迎春颇为忧虑。
唯有换肾。解放军309医院已为他做好了器官移植组织配型。可是,合适的肾源在哪里?刘京生期待着。他始终相信这个社会的温暖和爱,也相信自己的坚强——“给一缕阳光,我要再战命运!”
纵万般艰辛,千般磨砺,当同草木竞芳华
——刘京生诗作《悟语》
噩梦,来得总是突然。
1978年,青年电工刘京生如常检修电路,突然眼前电光一闪,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已经躺在了重症监护室里。
由于高压电击,他的双臂烧焦,腹腔也被击穿。“为防止感染,只有高位截肢——把两只胳膊从肩膀处齐齐切下。”医生的话令他震惊,甚至崩溃。“胳膊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用?”术后最初的日子里,他哭喊、狂躁、拒绝治疗,甚至想到了死。
强者之所以强,在于能在最暗的夜里看到微光,并积蓄力量、不懈追寻。刘京生做到了。渐渐地,他在周围人的关爱中重燃生活热情,开始寻找新的航向。
真实的故事启发了他——在天桥,有人能用脚箍桶、做木工活;报纸报道,无臂英雄耿玉亭用嘴咬住笔练画图,重返工作岗位。“我也能!我不但要自立,还要写字作画!”
说干就干。先是试着把毛笔夹在脚趾间,歪歪扭扭地写;脚麻了,再用牙咬住笔,一笔一划地练。就这样,口足交替,每天总要坚持八九个小时。夏天汗流浃背却没法擦拭,冬天双脚冰凉仍不停练习,数年艰辛之后,他终于能自如地写字了。他还自创了一种辅助工具,能够把毛笔固定在胸前,依靠上身力量写字作画。
此时的刘京生,已经不再依靠政府养活。1980年5月,经过多次主动要求,他成了厂图书室的一名管理员,工作干得有声有色。业余时间,他还走出家门,孜孜求学——宣武区工人俱乐部书法培训班、长春残疾人艺术学校、北京人文函授大学,一次次学习充实着他的精神世界,也令他的艺术水准不断攀升。
渐渐地,他的书画开始获奖,也有了名气。1987年,他成为世界口足画家协会吸纳的第一位中国画家,此后,作品屡屡出现在国外展览和大赛中。
“现在,已经有七位中国残疾画家加入协会了,我希望和他们一起,绽放出毫不残缺的光和热。”刘京生说。
抓住我的肩膀,相互扶助/我们意志如钢
——刘京生诗作《永远真诚·扶手的自白》
1998年,去积水潭医院复诊的刘京生遇见了一个10岁男孩。
“也是触电失去双臂的,可怜呢!情绪特低落。”医生的话令他心酸。默默地,他站在了男孩面前。
“就像一个外星人遇到了另一个外星人。”十几年后,当男孩回忆起那一幕,仍会动容,“刚受伤后,我像外星人来到地球不知道该怎么生活,然后突然发现了另一个外星人,他会教你需要的一切。”
特别的比喻,却毫不夸张。
怎么吃饭?怎么刷牙洗脸?男孩问了刘京生很多问题。刘京生笑眯眯地回答着,演示着,讲述着。听说这位伯伯还是书画家,男孩瞪大了眼睛。刘京生二话不说,用脚夹笔,刷刷写了一行字:“拿起笔你能做得更多。”男孩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半年后,在刘伯伯的帮助下,男孩已经能用脚刷牙、吃饭、写字;后来,还能装电脑、弹钢琴;再后来,他成了全国残疾人游泳锦标赛冠军,还开起了服装店和酒吧。2010年,“中国达人秀”年度总冠军的荣誉让全国观众记住了他——无臂钢琴师刘伟。
直到现在,每年春节刘伟都会去看望他的“刘大大(伯伯)”。
刘京生帮助过很多个“刘伟”。上世纪80年代始,他就在许多中小学作报告,鼓励孩子们自强不息。1982年,他和林达等几名残疾朋友牵头成立了“北京病残青年俱乐部”,在他们的奔走呼吁下,1988年,北京市成立了残疾人联合会。近年来,他又呼吁成立了“失肢者专业委员会”。
他把大把精力献给了认识或不认识的残疾朋友们——组建北京市残疾人书画协会,为喜爱书画的残疾朋友进行培训,开办展览,互相交流;组织“失臂者艺术技能展活动”,提升更多肢残者的生活技能、工作技能、艺术技能;鼓励大家进行“康复创意开发”,并借助论坛和展会把设计辅助用具的“金点子”贡献出来,造福广大残疾人;主动担任北京市无障碍监督员,关注无障碍设施建设,督促实现“人人享有康复服务”的美好愿景。
2008年北京残奥会,刘京生和残疾朋友们共同创作了一幅百米长卷作为献礼。在国际残奥委会主席克雷文夫妇面前,他挥毫写下“超越、融合、共享”六个大字,表达了中国残疾人的豪迈情怀。
残疾人也有爱心和奉献的力量。多年来,他组织残疾人做书画义卖、公益活动,以各种形式支援灾区、帮助更困难的人群。他说,这是出于不幸者对不幸者的理解,更是出于对社会的感恩。正如他诗句中所写——“因为有了白色的帆,船儿吻过深情的海洋;因为有了坚实的马鞍,驭手热恋着美丽的草原……我的轮椅车啊,一下子拥抱住整个春天。”
晚香更喜相知在 一样精神不畏霜
——刘京生诗作《秋醉枫菊间》
上天对刘京生最大的恩赐,除了一颗坚强的心,还有一位善良而心意相通的好妻子。
这些天,56岁的毛大华一直为照顾丈夫忙碌着。家离医院不远,她每天一大早做好早餐赶来陪护,还要抽空回去为他做午饭和晚饭。“医院的饭油分大,怕他吃了钾太高,自己做,图个放心。”
这样的生活她早已习惯。自从1979年和丈夫结合,一次次住院、一台台手术、一天天琐事不断的生活,她就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丈夫。
当年,体健貌端的青春少女答应婚事,多半是出于同情,被父亲的劝告所打动——“嫁给他等于救了他”;而一步步搀扶着丈夫走过来,她已经成了他的双手,再也离不开。
和刘京生在一起,从未接触过艺术的毛大华学会了研磨、选纸、裱画。1987年,刘京生远赴长春进修艺术,每月生活费100元钱,而夫妻俩的工资加起来才70多元,儿子也正上小学。毛大华就趁下班时间替人裱画,一张五块钱,常常一裱就是一个通宵。不久,刘京生又报名上北京人文函授大学,毛大华每天陪他走去上课,用录音机把讲课内容录下来,回来再一字一句整理抄写,供他复习。为了方便丈夫出行,她还“硬着头皮”学会了开车……在北京残疾人圈里,很多人都亲热地叫她“大嫂子”。
“我就觉得他特要强,特刻苦,对残疾人的事情特用心。”让毛大华心疼的是,丈夫忙起工作来常常“太拼命”。2012年5月20日,全国助残日,刘京生一天忙活了四场活动,回到家脚肿得老高,还不肯休息;年底,他身体已很虚弱,仍带病去绍兴组织“无臂七子”书画活动,回来就感冒高烧,住进了医院。医生警告他:肾病最怕感冒,若再次感冒,后果不堪设想。
“我跟他说,老头子啊,你才60岁,日子还长呢!前半辈子我伺候了你34年,后半辈子你怎么也得再陪我30年……”她红了眼圈。
可刘京生病倒了,依旧在忙。“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刚毕业的学生,还能为大家伙儿做很多事。”就在不久前,他组织编写的残疾人诗歌集、散文集已经出版,一本名为《花开有声》,一本名为《春江水暖》,他还憧憬着,能去参加两本书的首发式。
他已经让人生“花开有声”了,如果有滚滚爱意涌来,他今后的岁月必将“春江水暖”。期待爱心,期待残健携手,共同绘就春色!
(本报记者 王斯敏)
(有意提供肾源或信息者请联系北京市残联 电话:010-63295819 邮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