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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2年09月13日 星期四

    那些拓荒的日子 (二题)

    赵天益 《 光明日报 》( 2012年09月13日   12 版)
    孙峰 书
    重读岁月 张紫燕 作

        从沼泽苇湖出发

     

        我们所在的团场,位于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南缘的军垦新城石河子北部。五十年代中期,团党委决定要建成二十万亩土地的大型机械化团场,土地全在戈壁荒滩和沼泽苇湖里开荒,已经开垦出的耕地分布于苇湖中,零零星星还不连片,像大海中的岛屿。我们新分来的三十多名支边青年,被编在由老党员、老战士带领的垦荒突击队里。党支部召开的誓师动员大会后,连长下达了“从沼泽苇湖出发,向戈壁荒滩要地”的命令,我们同老军垦战士一起,挥舞着铁锹镰刀向苇湖荒漠开战。

     

        拓荒者的生活并不像诗人笔下那么色彩缤纷,也不像小说家作品里那样罗曼蒂克,它艰苦而单调。我们吃的是窝窝头、老咸菜,甚至是盐水煮麦粒。住的是苇棚和地窝子。夏天,蚊蝇成群;冬天,呵气成冰。我们从老一辈屯垦戍边者手中接过来的是铁锹、十字镐、砍土曼和月牙镰。当然,还有更宝贵的,那就是我们党的艰苦创业的南泥湾精神。

     

        在那些拓荒的日子里,我们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星光下鏖战的夜晚,迎来了一个又一个朝霞中拼搏的黎明。拓荒者的生活虽然是单调、艰苦的,然而却又是热烈、充实的,整个精神世界是无比富有的。展现在眼前的是美好的远景,幸福的家园。我们这群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总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在田间,在驻地,风风火火地高唱着自己谱写的《准噶尔开荒之歌》:“没有房屋,搭苇棚啊,没有蔬菜,打黄羊啊,劳动的双手翻天地呀,戈壁滩上盖花园……”

     

        我们垦荒突击队坐落在苇湖边上,出门便是郁郁葱葱的芦苇,举目望去,浩浩渺渺,无边无际。我们住的“房子”是用苇把子拱的,睡的“床”是用苇把子铺的,用的“桌子”是用苇把子搭的,吃的饭是用芦苇作燃料煮熟的。那时候干活,一日三餐在野外吃,大家出工很少带碗筷,以苇叶当碗,以苇茎当筷,几乎成了习惯。中午热的时候,拢一束芦苇造一片绿荫小憩;晚上聚数堆芦苇点起篝火,驱散恶蚊飞虫;沼泽中行路,遇淤泥不能通过时,侧身割一把芦苇填垫其中,脚尖在芦苇上一点便跳了过去……芦苇之与我们这群垦荒突击队员们,如布帛菽粟,须臾不可缺少。

     

        然而,我们之与芦苇,却如顽敌在垒,势在必克,丝毫不容懈怠,变沼泽为良田,必须消灭芦苇。我们挖渠排水,破坏它的生存条件。在挖渠排水中,我们看到芦苇的根蘖是那么发达,纵横交错,上层压下层,层层相叠。为了开荒,我们放火烧荒。一把火,千亩万顷的芦苇便点燃起来,苇节噼啦响,火头呼呼跑,只烧得豕突狼嚎,鹿逃雉飞,好壮观,好气派!我们开垦处女地,拖拉机深深翻起白花花的苇根,布满一地,我们就一根一根把它从泥土里拽出来,勒得双手起泡渗血,好痛,好累!我们播种,庄稼未出土,芦苇便争先长出来。于是就锄,前面锄了后面长,今天锄了明天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都不足以形容它。为了生活,我们利用芦苇;为了造田,我们消灭芦苇,消灭的目的仍然是为了生活。就是在我们这一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垦荒突击队员们的不懈劳作中,沼泽苇湖一天天缩小,千亩万亩良田一年年扩展,我们为之倾尽全力的军垦团场,在几代人的心血和汗水中壮大成长!

     

        团场的路  团场的树

     

        我乘坐的汽车行驶在团场的大路上。我忘不了这条大路,每一尺每一寸都是用人们的心血、汗水掺和着砂石铺筑起来的,忘不了当年铺路的老政委、指导员和年轻的青年伙伴们。

     

        那时团场也有路,天上有鹰路、雀路,地上有兔路、鹿路,各依各路,或日出日作,或夜出夜作。然而,却没有人走的路。其实,没有路便都是路,没有人走的路便都是人走的路。第一支垦荒突击队走过便有了人行道,第一辆马车走过便有了马车道,第一台拖拉机走过便有了机耕道……

     

        我们团场有条汽车路从沼泽地通过,春天翻浆,秋天扬尘。翻浆时汽车不如牛车快,扬尘时车后拖一条十几里长的灰尾巴。那一年开发莫索湾,拉物资的汽车进不去,年轻气盛的团长传达团党委命令:哪个单位的路段误了车,哪个单位负责疏通。一夜之间,十几台斯大林80号大马力链轨拖拉机等候路旁,解救陷入泥浆中的运输汽车。那一年,拖拉机运粮,看着浸浸冒水的路面,须眉男子望而却步,而我们突击队的女青年拖拉机手郭文波勇敢地走过去,跺脚一试:“来,我开车先过!”那一年,铺筑砂石路面,是我们突击队的“机灵鬼”李昌修献计献策,以粮换石,拉粮的车要带砂石料来。那一年,团党委一声令下,全团上下,男女老幼齐出动,大干三个月,我们团场的路终于铺上了沥青,宽阔平整,光洁如镜……我们团场的路,连着美好的丝绸之路,我们团场的路,继承着夸父追日的路!

     

        五十年风雨,五十年开拓,五十年巨变,峥嵘的岁月留下多少峥嵘的印记,匆匆的脚步留下多少匆匆的痕迹。从拓荒的第一天起,大自然就和我们展开反复较量,有时向你奉上微笑,风调雨顺,叫你感激不尽;有时向你施展狰狞,雨暴风狂,叫你唾天咒地。高兴时送你五谷丰登,愤怒时掠走你稻梁麦稷。

     

        那年麦黄季节,人们忙着磨镰备割,我们开荒突击队里突然有人惊喊:“沙暴来了!”全队人齐集户外,举目遥望西方的地平线上,狂风卷着黄沙滚滚而来,铅黑色的阴云越积越浓,刹那工夫便吞噬了西斜的太阳。阳光顽强地向云层外面迸射,给波涌浪翻的云头镶上一条窄窄的、十分鲜艳的赭黄色金边。转瞬,那云层的金边便消失了,霎时大地变得暗淡失色。耕牛惊慌地向栏里跑,羊群咩叫着往圈里钻,田鼠夺门入洞,麻雀争占檐底,天空中的鹰不见了,荒野上的狼不嚎了。

     

        林梢开始颤抖,草叶开始乱飞,风头到了。开始传来声音,“呜——呜——”,如不绝的沉雷,似咆哮的浪涛。树在俯仰,林在俯仰,村庄在俯仰,整个大地都在俯仰。麦田惊慌万状,齐刷刷地匍匐在地,将头埋得很低;玉米叶子被撕成细条……

     

        沙暴,好厉害的沙暴!然而,在拓荒者面前,沙暴的淫威最终被慑服了。我们种树,栽林带,一株挨一株,一条连一条。十里,百里,十条,百条,乃至千条,万条。条条是防线,条条是屏障,层层设防,层层抵御。从此,沙暴再也不能肆虐了。

     

        团场的路,团场的树,我永远忘不了,我永远钟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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