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金球,今年45岁了,是安徽岳西县来傍镇横河村人,现在合肥市高新区柏堰科技园做会计。我跟长篇小说《农民工》中的王四清经历相似,只是没有他那么有艳福,也没能力自己开工厂。我在高中时数学成绩好,没考上大学,又不甘心在山里种一辈子田,就到合肥做农民工了。长篇小说《农民工》中的人物年纪都跟我差不多,我读这本小说时,流了不少次泪。我想说三点感受。
第一个感受:真正讲出了我们这些农民工在城市打工的辛酸,非常瞧得起我们这群处在苦难中的底层农民工。
我们每次离别家乡时,心里都特别难受。年轻那会儿离乡时,放心不下体弱多病的父母亲,现在又舍不得正在读书的孩子与家人。张如意、杨稳当、刘丽芳离开家乡时,背着用尼龙丝袋子装的行李包,被子捆得像铁壳一样硬。这些我们也都干过,我们从熟悉的乡土中走出,到城市里谋生,一切都陌生,真是背井离乡,无依无靠,只能凭着自己的力气去求得生存。书里写他们“脸被太阳烤得黑黑的,手指头磨得千疮百孔,衣服上一天到晚从未断过汗印子,胳膊腿都累细累疲了”,我这张黑乎乎的脸到现在颜色也没变过来呢。打工中苦的活、脏的活、累的活,我们并不怕,就怕被城里人瞧不起,有时受人欺负了,也是能忍就忍了,现在有首歌叫《伤不起》,是说年轻人感情上的事,对我们农民工来说,我们不是伤不起,而是赔不起啊。我们承受苦累,忍受委屈,我们心里还有点小小的梦想与期盼。我务工的钱要带回家养家,供小孩子读书,张如意他们想在城里发财了,回乡“给自己盖座楼,楼门口的砖上全刻上花”。我也想啊,我家老屋子遇到雨天,到处漏雨,到现在还没有能力维修。作家写的小说《农民工》,讲出了我们想说的话,甚至对我们身上存在的毛病,哪怕是做了出格的事,也都给予了极大的宽容。我们被尊重的同时,也为自己那些出格的事情与做法而羞愧。
第二个感受:这部小说真实地记录了我们这些农民工成长、成熟的经历,看了让我们受到鼓舞。
我非常佩服张如意这个人,他本事小的时候,与欺负他的人较劲,用锹摁住总是偷他熟料的人手中的锹,叫工头看个明白,讨句公道话。他本事大了,工友们遇到难事时,他总是不顾一切冲上去帮忙。真诚,厚道,义气,他热爱家乡,有机会帮家乡招商引资牵线搭桥,他也热爱务工的城市,当城市遭遇大洪水时,他率600名阜阳草帽军迎难而上的举动,一个英雄带出了一群好汉啊。我没有张如意那么大本事,我到城里先做粗活,有点空闲就读书,我上高中时数学好啊,2008年考取了会计证,现在科技园从事会计工作。我原来在山里种过伏苓、高山蔬菜,现在有机会就在城里联系客户进山收购,帮老家乡亲做点贡献。有客户听我说,伏苓成长季节,为防止野猪吃,村里男人就搭棚子住山里守着,夜色星空下,山沟里很安静,有人吹笛子,也有人拉二胡。有的客户听我介绍这场景时,非要我带他进山住一晚上,他们觉得浪漫,我只想着怎么给家乡做点实事。
第三个感受:我们从书中感受到一种精神——叫“不屈不挠”。
小说中无论是张如意、刘丽芳,还是王四清,包括杨稳当,他们骨子里都有种永不服输的劲头,一次次被击倒,又一次次爬起来,每一次重新站起来时,功力比以前更强了。他们从最苦最累的粗活做起,熟悉了城市,也增长了见识,慢慢摸索出了适合自己的创业路子,演绎出一部新时代农民工的创业史。我也目睹了现实生活中这样不屈服命运,不屈不挠,终有所成的工友。
张如意他们奋斗拼搏,留在城里生活了,回不去老家张杨王寨了。我知道自己只是城市里的过客,我现在只希望初二的儿子好好读书,我终究还是要回到横河村的,或许我会继续种伏苓和高山蔬菜,带动乡亲们创业,把看菜的棚子造得漂亮些。
(题目为编者所加)
许辉、苗秀侠的写作是探索性、有难度的写作。因为它是传统的人物“命运”写作。成功者与失败者,幸运者与不幸者都应“运”而生,在“农民工”这一庞大的人群中也是如此。我相信小说中的许多人物都是有原型的,有原型的写作也符合于现实主义文学的传统,增加了文学的说服力。《农民工》的朴素的、本色的叙事风格,也优于那些夸张、嘲讽与变形的叙事。
——吴秉杰(中国作协创研部原主任)
《农民工》的吸引人之处在于其描写当中有一种朴实而自如的劲头。看得出,作家深入过那些劳作着的人们的生活,知道在他们的生活经历中,其实充满了灰尘、汗臭,但也不乏让人惊喜的波折。因此,读者能读到这些小人物的诗意,读到他们带来出其不意的撞击。比方,书中有个叫康成的小人物,他与打工妹刘丽芳谈情说爱,有一次他居然在冷饮店里说:“爱是个小我的东西。”这就很有意思,刻画他那种浮游在社会上高不成低不就的复杂心态。还有一些段落,作者试图要把新时期农民工兄弟的敢想敢干、艰苦创业的品质和力量凸显出来,同时也把他们人生的不幸和对命运的抗争酣畅淋漓地表现出来。
——梁鸿鹰(中国作协创研部副主任)
《农民工》对乡土中国和农民工的描写,摆脱了种种文学史规范和传统的制约,对农民工成长史的描述没有刻意地渲染苦难、暴露黑暗,而是以更加鲜明的人文情怀赋予农民工以高贵的姿态。农民工不再是受压迫的纯粹“讨生活”的人,他们的选择和追求预示着乡土中国的希望。从叙事姿态上看,小说以乡村作为叙事的中心,乡土中国的价值和地位再次得到确认,这与以他者的眼光观照乡村的启蒙视角和意识形态视野不同,作家的笔墨不是抽象的、形而上的,而是充满着对乡土中国情感的关切以及自身的痛苦和喜悦。某种意义上,《农民工》堪称是继赵树理、周立波、柳青书写“土改”、“合作化”等“新的时代”和“农民新人形象”之后,“农民”文学形象塑造的又一次革命。
——吴义勤(中国现代文学馆常务副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