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到过阿里,转过神山,拍摄过阿里的照片,读过几本关于阿里的书,阿里的自然与人文景物让我永远难忘。但我没有能够写出任何关于阿里的文字。
有幸在金书波先生《从象雄走来》一书面世之前读到该书的电子版。这无疑是一部难得的精品。这不是一部简单的游记,读来却不自觉地跟随作者神游藏西北大地;这不是一部纯学术著作,但却能让读者感受到一种学术精神;这不是一部文学作品,但却让人深深感受到作者的史感诗意和文学情怀。我作为一名曾经的出版人,不因作者之官职,不因多年之友情,只因“心为之动,神为之夺”,禁不住写些多余的文字,意在让他的震撼,震撼更多的读者。
倾听萨玛嘎的歌声
作者说,在我知道的藏族名字中,我毫无理由地喜欢“萨玛嘎”这个名字。
萨玛嘎是谁?她是松赞干布的妹妹,是象雄王李迷夏的王妃。作者以萨玛嘎这个人物为关键线索,把吐蕃时期与前吐蕃时期就形成的象雄联系起来,使得习惯于单线条地把悉补野部落从聂赤赞普到松赞干布及至朗达玛的吐蕃王朝作为早期西藏地方史的人们,有了多角度考察西藏地方早期史的可能。萨玛嘎远嫁阿里,是松赞干布征服象雄古国宏大战略中的重要一步。书中通过萨玛嘎给其兄的一首长歌,展示了象雄地方的模糊状况,作者不无幽默地说:“感谢你耐心地把这首长长的歌词读完,但你懂了吗?没有懂不要紧,如果懂了,那才奇了怪了。”
的确没懂,但我们可以跟随作者,通过萨玛嘎这个引兄灭夫的传奇女人,展开了对古象雄的好奇、想象,引导着对穹窿银城的踏勘、追踪。
探寻穹窿银城
关于象雄古国,虽然有专家进行过不少的研究,但一般都以“文献不足征”而叹而弃之。书波先生则因为“阿里的魂灵附在了我的身上,甩也甩不开,我太爱阿里了”,数年来不懈地探索,跋涉在古象雄大地,从对西藏本土宗教苯教及教主辛饶米沃的考据分析,到对古象雄都城穹窿银城的寻找,以一次次对遗址的踏勘,一次次对文物的发现,一次次对象雄密码的解读,特别是他多次去到札达曲龙村察看并论证象雄都城,对古如加木寺墓葬极其偶然的发现,甚至有可以辨认出“王”、“侯”汉字的云绕瑞兽的铭文织锦的稀世珍宝,以至于当作者站在他终于认定的穹窿银城时,“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身体也仿佛在那一刻僵硬了”,而“面对这些不会说话的器皿,我常常满怀震惊而说不出话来”。
由之,作者认为“象雄曾经撑起了西藏的半边天”,提出了“西藏历史天空中的双子星座”的重要概念。事实上,更多的人包括阅读此书之前的我,还基本停留在吐蕃史的单一线条的认识上。
比传说更像传说的古格
从落魄的吐蕃王孙吉德尼玛滚及之后的27代古格王,到以王子之身出家为僧的“天喇嘛”益西沃,再到天主教神父安德拉德在古格建立起西藏第一座教堂,最后拉达克王率军倾灭古格王国,这700多年,在阿里那片土地上演绎过多少故事!对古格诸多遗址、故事、传说,作者以精彩的文字,从容地叙述,平静地论证,细致地解读。我读着书波先生的书,想着自己去阿里的经历,有一种感觉,用广角镜头看,从冈底斯越过札达土林西望喜马拉雅山脉,那种景色仿佛不是在我们这个星球之上(当然这其中也有作者因工作的便利能够从空中航拍的独特角度的因素);而用长距镜头看,札达土林中那些遗址、洞窟,则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世纪的秘密:开拓与交流、创造与冥想、战争与爱情、阴谋与背叛、辉煌与凋敝……
作者认为,“已出土的文物至少在告诉世人:其实,青藏高原何曾荒凉?何曾封闭?那是没来过的人臆想出来的。几千年来,这里的文化传播与交流从未间断,这里的文化繁荣与辉煌早已经被证明。”
阿里之外
从现在的阿里行政区划中,作者还远涉到由象雄所及的吉隆,以及那曲地区西部。
吉隆,因为是大唐——吐蕃——天竺古道的重要部分。这里,作者给我们细述了一件重要碑文,描绘了一个重要人物:大唐天竺使王玄策。书中把碑文中的415个字(可辨识的只有243个字)并其拓片一一展示。而王玄策三次出使天竺,更有被擒脱逃、借兵一战而“一人灭五国”的惊险故事,日本文学家田中树先生称王玄策这个人“即使把他当成如好莱坞电影般具华丽风格冒险电影之主角也是不过分的”。对这样的民族英雄,我们实在是知之过少,惭愧之至。
至于书中写到藏北西部的当惹雍措和达尔果神山,那是我25年前曾有幸游历过的,那里的神奇之美,让我至今难忘。那里作为苯教传播的重要基地之一,其与古象雄的关系,则是在阅读本书中时才得知其详。
正如作者所说,西藏高原在中西交通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证明了喜马拉雅山脉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事实上,历史超越了我们的想象,而本书则重新开启了这种想象。
只能接近,不能到达
我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去对该书作圈点诠释,读者自会与作者灵犀相通。但需要指出的是,书波先生的这本书,不是猎奇之作,而是一部严肃而富于激情、兴奋而富于责任的著作。其中,充满了好奇、期盼,充满了良知、善意,还显示出作者高贵的审美情趣。该书探寻的不仅仅是一个地方几乎沉湮的历史,更重要的是展示出作者的历史视野、历史态度和历史情怀。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有着悠久历史、有着复杂丰富的地域历史的国度来说,历史几乎成为一种宗教、一种信仰。正因为这样,我们绝对不能把已有的研究成果作为简单、武断的结论,只有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深化、细化的探索才会有新发现,新启示。正如作者所说,写书写到尾声时,才觉得探寻不过刚开始,留下的疑问太多了,我们将继续走在探寻与猜想的路上。
阅读本书,使我相信,对历史的敬畏和谦逊,才是接近历史真相的正确态度。对土地和人民的善意和爱心,才是了解历史的正确起点。
《从象雄走来》 金书波 著
西藏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