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女子站在门口问道。他露出笑容耸耸肩膀。
天啊,我这副样子实在太难看了,她在惊惶中想到。
“那就进来吧……”
他一步迈进过厅,把手提箱放在地板上。
“把外套脱了吧,我这就过来。”她说着,走进里屋去了。
他边环顾四周,边解风衣扣子。房间里没有丝毫变化,就是壁纸该重新贴了。给客人备用的拖鞋摆放在原处。他换上一双,来到厨房。
女子出现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条紧裹双腿的牛仔裤,长发也被发结从后面拉得紧紧的。在悄然而至的黄昏时分,她看上去完全是个年轻姑娘。
“坐吧。”她说,“饭做上了。”
“你来这里出差?”她问着,从冰箱里取出什么来。“想必你不会无缘无故地从安卡尔斯克来彼得堡。”
他只是笑笑。她又点燃一个灶眼,往煎锅里放了点人造奶油。
“你果真出差?……”女子问道,并瞬间地转过身来。“也许,是休假?”
他站起身,走到炉台前,关掉煤气灶,然后说:
“你也坐,别忙啦。”
“我没空久坐。”女子回答。而他想,她过去可不会这么说。
最终,她用毛巾擦干双手,坐下来。落日余日军 径直照射在她脸上。
“我彻底回来了。”他说,“收到你的来信以后……”
“信终究是信,”女子迅速打断他,“心情不好,所以才写。”
他摇摇头。
“其实也没跟你说什么特别的,”女子懊恼地说。“再说,我们有两年没见面了,我已经把你忘掉了……就这么写了信……真蠢。我想,就算是让我对别人发个牢骚吧。怎么,你还当真啦?……”
他点点头,动动嘴唇。
“徒劳……”女子说。“听着,万一她知道了,你想辞职还是怎么着?!”
“是啊,”他仿佛在解释女子的所指。“信里怎么说的?要和一个好人厮守一辈子。难道我不是好人?”
女子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没这么办事的……写信就是问问,有什么呀。可给你写一次信,你就来了。说不准,我的想法又改变了。那你怎么办?算了。”女子果断地说。“你放弃玩笑吧。”
“我不放弃。”他说着上前握她手。女子挣脱开来,几乎是冲他喊道:“你就是问问我怎么过的也好啊?这段时间我毕竟是和别人过的呀!……一个需要房子,另一个需要女人洗袜子……”
“这我知道。”他说。
“你知道什么!”她痛苦地咧咧嘴。“我也寻思过,真有个文静的、性情温和的男人,我乐意整天伺候他,给他生个孩子。可后来呢,给你写过信,又觉得算了吧,忧愁中还要给某个只顾自己的人洗裤子,还得笑脸相迎?对不起,我做不到……我需要别人爱,懂吗?”
“那我们之间难道没有过爱?”他问。
“不过,那已是往事。”她挥挥手。“你记得吧,你在学校时是怎么追逐女生来的?”
“没有你的这两年,我非常痛苦。”他说,“愚蠢得很啊我。”
“愚蠢。”女子应道,手掌托住面颊,胳臂肘撑在盥洗池子边沿。
“有时,这样的寂寞吧,会……不过,我想,也许你这里都安排妥当了,我为何要妨碍你……还是在安卡尔斯克待着吧。”
女子一言不发,默默望着晚霞,其实什么也没看。
“我是傻瓜。后来才明白……你这里能抽烟吗?”
女子的目光没有离开窗户,只是用手朝杂物架那边指指。他站起来,把香烟衔在嘴上,把火凑上去。
“我不情愿说自己始终是一个人过的。”他用手驱散烟雾。“我不能再没有你。”
女子慢慢转过头来注视他。
“我爱你。就这么回事。”他平静地说。
她摇摇头:“我全都不习惯了……完全陌生了……不知道怎么去相信别人。我们这个年纪,科利亚,还要什么爱呀?你一个字也没写过,现在又说什么呀?”
“是没写过。”他说,“但是现在来了,可以替代任何一封信。”
“瞧啊,”她摊开双手。“您来了,而且马上就得答应……我嘛,还得适应适应,然后做决定。”
“其实,我如何决定,还不清楚。”女子瞥了他一眼,他突然笑了,绽出昔日那种神奇的笑容。
“嗨,娜秋莎,我要好好吻你!”
她也笑了:“你休想!”然后重新用手掌撑住头,轻声抱怨道:“我老了,科利亚……”
他稍稍扬起肩头,表示对此不屑地挥挥手。
“算了吧,”她说。“我说的是实话。全是皱纹,整个人都如此。”
两人都沉默不语地眺望飘浮在地平线处的玫瑰色晚霞。
“现在你可不要碰我。”她央求道。“好吗?给我点时间。”
“好吧,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