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棠
1
我来看你时,满城的花未开。
你也用寒冷的梦把自己裹住:
大雪封门,又一次压弯枝条。
海棠,那就再睡一会儿。
今年由我做你白头的值守,
白天噙着泪水,夜晚持着蜡烛。
海棠,也许你笑盈盈醒来
把春光献给春光,我已转身不见
只留给你明亮的空气和欢笑。
也许你还记得我,也许你感到苦恼。
不要觉得遗憾吧
只要太阳还在,幸福也不会过时。
海棠,以芬芳的呼吸涂蓝天空吧
听群鸟对季节的赞美吧。
我在你的呼吸里,也在群鸟的歌声里。
2
我在海棠花下写一首诗
献给你的生日。生日,初升的太阳
如春光来临,绽放一个新的世界。
年年今日,空气都是新的。
连白头人都是新的,听着开花的声音
坐在海棠花下,为你写一首新诗。
经过的风在说:一个幸福的人
坐进春光深处
在那里写一首诗,献给他的爱人。
你是新的太阳,你是开花的声音,
你是海棠,是我的爱人
坐在春光深处,读我写给你的新诗。
海棠日记
1
我读春风
读四月太阳红艳的日记
三月
我在梦中炼铁
四月的梦是钻石、大雨和火焰
樱花也在做梦
她的梦是天军和奔马
踩过人间的草莓田
恋
是一座火红的山
在梦中飞度
2
十年了
我给春风写同一封信
春天的梦却已经老了
梦是我的嫁衣
梦是我的青春
梦是洞房深处的红烛
梦也是我未出生的孩子
在春风里哭着
你身上的小妈妈随之醒来
十年了
我写着同一封信
我的青春却已经老了
迷津中的海棠
火焰为名的
烈日的女儿
在尘暴中的祖国升起
偷渡冥河的波浪
窃取烈日的火焰
一年一度涉海而来
在黑暗河畔
在黑暗家乡,以恋之名义
绽放钻石和马的火焰
海棠!青春之神的爱人
一年一度高举火焰
一夜风吹
一夜的尘暴席卷
一夜不眠的火焰!
青春即海棠!火焰即海棠!
“燃烧一分便是减少一分”①
一年一度照亮黑暗迷津
海棠,迷津之国唯一的火焰
在冥河波浪之上
高举落日之杯
迷津之国黑暗茫茫
海棠高举落日之杯
青春之血遍洒
英雄船长的日记!
海棠,火焰是唯一的渡船
迷津之国黑暗茫茫
船长高举落日之帆
我已来到大海的岸边
① 骆一禾诗《非人》:“你活着/是靠胸中的火焰/说出一分,便熄灭一分。”
西渡 著有诗集《雪景中的柏拉图》、《草之家》、《风或芦苇之歌》、诗论集《守望与倾听》。编选过《太阳日记》、《戈麦诗全编》、《北大诗选》、《先锋诗歌档案》等。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