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中旬,林汉筠从南国东莞专程来到北京我的寓所,送来他最近新出版的散文集《百年听风》。
10年前,我与林汉筠在北京结识,他在鲁迅文学院就读,我就聘该院主讲散文创作。他在改革开放前沿城市——东莞打拼,却不为金钱所束缚,在生活重压下写作出大量文学作品,其散文更有着独特的语言风格和文学想象力。当时我就对他说,只要孜孜不倦地追求,他一定会创作出更多更好的散文作品。果然,10年后的今天,《百年听风》这本富有地方特色的“地理散文”,让我真有点爱不释手。
我认为,作家一旦将主观的情感投射到了客观的情景之中,所抒写的散文作品就幻化成了作者主体的呈现物,或多或少地给“地理散文”加上了一点“味精”。当我轻轻地打开《百年听风》时,倒像打开客侨凤岗排屋楼那扇厚重的大门一样,聆听着林汉筠清澈的文字“声音”,这些“声音”像涓涓细流一样慢慢地浸染着我,向我诉说凤岗那段厚重的历史。
写作的动因有两种,一是为稻粮谋,一是为精神谋。林汉筠的写作应该是一种精神的追求。在这本书里,他将心与当地的“地理文化”,包括碉楼、排屋,以及其中蕴含的客侨文化进行交流,然后通过文字来展示客侨文化的魅力。人一旦将脚下的这块土地当成自己的心、自己的肝,那么,他一定能像南方的榕树根一样深深地扎根下去。林汉筠从八百里湘地去到东莞凤岗近20年,早就将凤岗这块乐土当成自己的故乡,他的文学创作都与这块土地有关。与其说这本《百年听风》是一本散文集,不如说是凤岗客侨文化的宣传作品,他用文学的形式向世界展示自己第二故乡的大美。
通过阅读《百年听风》,我形象地、艺术地感受到了凤岗这座客侨文化名镇的历史和今天。我仿佛看到林汉筠为了收集客侨农谚、客家山歌,而用半生不熟的客家话与人交流,让人笑掉了牙的滑稽样子。正因为他的这种精神驱使,正因为他有这种“笨拙”的写作方式,正因为他将大量客侨农谚、物候、民谣、传说、寓言、童话、乡俗充实到书中,因此,我在阅读时不时地能捕捉到故事中人物内心的涟漪、感情的波澜。整本书的言词就像碉楼旁那棵古榕或者那把野草一样,朴素、清新、鲜活,让人流连忘返。
本着原汁原味的写作态度,林汉筠在采写凤岗排屋楼时,并没有着意对事物本身进行包装,而是实事求是地探寻排屋楼的深层构建,以及对建造的动因——政治、民生、历史、民族等各方面的辩证关系进行思考。如他写难复存在的碉楼时,坦然承认这碉楼只是一种时代的印记,在城市文明的进程中,当然要为另一个时代让路。《在水一方》中,他写官井头水库中的碉楼,为修水利造福人民还掩映在水中、浸蚀在水中,“就这样,一段五十年的历史在岁月的遮蔽下,早已越出了视界。但它顽强存在,在凤岗官井头水库里,在这块土地上。”在《连体碉楼,天堂路口的叹息》里,他“虽然心头滴着血,脑海里始终驱散不了那个(碉楼)巨人般倒下的瞬间。”这座连体碉楼,早在百年前就作为莞深惠一体化的象征耸立在莞深交界之地,曾记载着东江纵队抗击外辱的光辉历史之所,但在“珠三角规划纲要”实施的强劲东风下,主动为现代新城让路。
林汉筠通过《百年听风》告诉我们,保护文物,并不意味着不能建设现代新城;建设现代新城并不是将过去的建筑全部推掉,而是将今古建筑有机地融合起来,形成特色鲜明的客侨文化名城。林汉筠用深刻锐利的思辨性,揭示了排屋楼建筑的真相本质,及其蕴含的古老客侨文化。
看着林汉筠的《百年听风》,恨不能立马来到凤岗这个南国小镇,伫立在那些精巧的碉楼下,听高山流水般的客家山歌,感受客侨文化。
(作者为中国鲁迅研究会会长、中国散文学会会长、中国社科院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