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员是火种
在云南偏远农村的山山寨寨,提起张无敌,村民们会热情地围拢过来。
“你问的是那个‘大胡子’教授吧?”
村民会争相告诉你:这位一脸络腮胡子、会用方言给你讲“沼气”的教授,26年来,带领他的团队,踏遍云南贫困地区的山山水水,一村一寨,一家一户,苦口婆心地向农民推广沼气。
张无敌,世界教科文组织专家组成员,中国沼气学会副理事长,云南师大“教育部可再生能源重点实验室生物质能工程研究室”主任,共产党员。
稍有一些生物质可再生能源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个领域大都要与又脏又臭的废弃物(液)打交道,而张无敌这些年来投入精力最多的又是其中用人畜粪便作为能源材料的沼气。
“上小学的时候,我在我家村子附近的山上就能砍到柴;上到初中,附近山上的树砍光了,要到远处的山上去砍柴;升到初三,就只能挖树根当柴了——这段经历是我日后研究和推广沼气的重要动力。”
这是采访中张无敌给记者留下印象最深的一段话。
共产党员是火种,这句话,用来描绘张无敌最贴切。
原先一座一座几乎被砍秃了的山,又绿了
张无敌说:“越是贫困、生态环境脆弱的地方,发展沼气的意义就越大。因为富裕的地方会去买天然气或石油液化气。可贫困的地方也往往是教育最薄弱的地方,所以对沼气的宣传培训工作相当困难。”
好在多年来,张无敌已经学会了在各种话语系统中自由转换:参加学术会议,要讲得专业;对博士生、硕士生,要讲得系统;对农户,要讲得简单、尽量用当地俗语。
农民接受新事物的特点是要直接看到实效。
一次,有位村民看过宣传沼气的幻灯片后,仍然说:“你们用粪做饭,饭做出来是臭烘烘的。”
张无敌就在一户比较开通的村民家做示范,沼气点火之后,村民围着看。
“大家看到了,是火在烧饭,不是粪在烧饭,烧出的饭是香喷喷的,不是臭烘烘的。”张无敌说。
围观的人都笑了。
还有一次,他们来到一个村落,这里没有一人见过沼气。刚好,一位才从大理嫁过来的媳妇,娘家用沼气。张无敌就从她的婆家开始示范,从而打开了这个村推广沼气的缺口。
遇到全村一个了解沼气的人都没有,他们就动员党员、村干部带头。
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最初推广时的零星散户,发展到进入21世纪整村推进,连片推广,很多农民改变了打柴的习惯。村寨的人畜粪便得到了有效的管理和利用,疾病传播途径减少了,原先一座一座几乎被砍秃了的山,又绿了。
“这个设备非常适合在非洲推广。”十几个国家的沼气专家考察后称赞道
26年来,张无敌指导农户做过无数个沼气池,砖砌的、水泥浇筑的、预制板的……
他和村民一起拌灰、砌砖、挑粪、投料。
2000年,奇迹出现:张无敌团队率先在云南推出由他主持研制的玻璃钢户用沼气池,两年后开始出口到国外。
玻璃钢沼气池是工厂化生产,比原来一家一户砌的沼气池质量更稳定、安装过程更简便,推广速度大幅度提高。过去一般要半个月才能砌好一个沼气池。用了玻璃钢沼气池,一天就能安装好几个。为此,云南的16个州市,现在已经有15个州市应用了沼气。
张无敌说,“十二五”期间,云南16个州市肯定能全部覆盖。
2003年“教育部可再生能源重点实验室”落户云南师大后,以“产学研结合”的模式研发和推广沼气技术,成了实验室的一大特色。他们在研究和推广过程中可以培养硕士生、博士生;他们以技术入股的形式与企业合作,研究成果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转化为生产力。2008年,实验室开始承担科技部国际培训的任务,为东南亚、非洲十几个国家培训技术人员和管理者,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博士、硕士和能源环保方面的政府官员。
一次,张无敌应邀到越南参加农村沼气交流会。老街省水利厅厅长说:“有十几个国家来我们这里做过示范,但我们认为最好的还是云南师范大学的玻璃钢沼气池。”
在卢旺达,当地基础设施部官员,邀请德、法、美、荷以及非盟成员国等十几个国家的沼气专家,考察张无敌研制的玻璃钢沼气池,大家一致认为:“这个设备非常适合在非洲推广。”
全村几十口男女老少,在村口排成两队,打着火把,一路敬酒一路送
共产党员是火种。
尹芳,张无敌的博士生,在成都科技大学和云南大学的化工专业完成了本科和硕士阶段的学习。10年前,她应聘来到张无敌的实验室。
张无敌要求实验室的老师和学生每年要有150多天下农村。在乡下,他要求硕士、博士生们看到牛粪,要像他一样亲手捏一捏,用鼻子嗅一嗅。
村里不可能像在实验室里用仪器对粪便进行测试,只有用手感、观感和气味来了解粪便中水分的含量、细腻程度、新鲜程度,以此决定在沼气池中投入发酵菌种的质量和数量。
在农户家,他要求学生要打开沼气池进出料口的盖子嗅一嗅、看一看,然后对这个沼气池的运行作出判断,如果有问题,要提出解决方案。
和别的研究生一样,尹芳刚来的头几个月,有些不适应,但是看到老师、教授、师兄师姐都这么工作,也就逐渐习惯了。
让尹芳思想发生深刻转变的是跟张无敌下乡。当村民看到一点就着的沼气灶,想到以后再不用为打柴发愁,高兴得抢着去拉张无敌和师生们到自家吃饭,没轮到的就不高兴,拿出家里的水果、年货,往他们包里塞。
一次,他们在一个村建完沼气池,天已经黑了。村民用当地最高的待客礼仪——请当地一位校长为他们做饭。一对新婚的小夫妇,拿出新的尼龙蚊帐,给他们到鱼塘里去捞鱼。临走,全村几十口男女老少,在村口排成两队,打着火把,一路敬酒一路送。
团队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动得流泪了,心里只觉得为这些朴实的村民做的还太少。
记者问尹芳:“你们用手把饮料瓶按进沼气池取样的时候,心中有顾忌吗?”
“不觉得。因为,沼气池中的液体经过微生物发酵,已经不再是原始的粪水,而是化学意义上的代谢液体。更重要的是张教授巨大的人格魅力,感染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让我们在工作的时候,有一种神圣感。”尹芳坦然道。
这种神圣感笼罩着整个团队,浸润着一颗颗年轻的心。
同学们怎能忘记:那年教师节,张教授带着几个学生到弥勒县进行沼气工程调试,从中午12点干到次日凌晨1点,蚊虫把张教授咬得手臂、脚踝上到处都是红疙瘩,脖子肿了一圈。可是张教授却风趣地说:“我今天收到许多同学发给我祝贺教师节的短信。看来喜欢我的不光是学生,连蚊虫都喜欢我呢!”
同学们怎能忘记:那一次他们跟张教授去马关县对当地农户进行沼气池日常管理培训。天下着大雨,一路艰辛使张教授感冒了。他忍着喉咙疼痛,一进村就为农户培训了4个多小时。为了让村民理解产气与压力表示数之间的关系,他还用嘴直接对着沼气池模型管道吹气。
一批又一批硕士生、博士生,日复一日,耳濡目染,提升境界,净化心灵,专业能力也在理论与实践的探索中得到快速成长。同学们研三时就可以单独完成沼气池的设计、调试、启动和运行,并在英文和中文的核心刊物上发表论文,甚至可以参与指导国际培训班的学员。
“虽然我们会应用沼气了,但其中很多机理还没完全搞清楚。这些方面的深入研究,会进一步提高沼气的转化效率,扩大废弃物原料的范围。国家支持的力度越来越大,我会在这个领域继续干下去的。”尹芳说。
记者原来担心这一行招研究生会有困难。张无敌却告诉记者,随着再生能源的发展前景越来越广阔,这些年,无论是硕士生还是博士生,年年都招满。(本报记者 宋晓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