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秦弓,先后毕业于吉林大学、武汉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1991年获文学博士学位。1991年4月至1992年3月留学日本,任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研究员。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学术委员会、学位委员会、职称评审委员会委员,现代文学研究室主任、博士生导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文学评论》《中国文学年鉴》《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编委。出版个人专著7种、合著3种、译著2种、随笔集3种,发表论文120余篇、评论160余篇、散文随笔140余篇。(人物素描:赵和平)
新闻事件:
3·11日本东部大地震及其引发的海啸,给日本带来了巨大灾难。
笔记观点:
危机意识已成为日本民族性格的组成部分;日本的“耻文化”传统强调自尊,这次核事故处理便现出了“耻文化”暧昧的负面性。
2011年3月11日发生在日本东部的9.0级大地震,是日本自有地震记录以来最大的一次,其引发的海啸更是令人惊心动魄。
我以前对海啸的危害不大清楚,日本著名文艺理论家厨川白村在1923年东京大地震引起的海啸中罹难,对此我一直有些茫然。这次日本大地震引发的海啸则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排山倒海不是一种夸张的形容,向来夸耀于世界的防波堤被变了脸的海水一跃而过,汽车、房屋、轮船被席卷而去,变成一片废墟。
日本位于环太平洋地震带上,地震与海啸频发,危机意识早已成为其民族性格的组成部分。1991年我去日本做研究时,东京大学张贴着关于如何应对近期关东大地震的演讲海报,一些相同主题的文字材料与宣传画也到处可见。专家预测说,近二十年关东地区将会有特大地震。那时,我觉得日本人有点自己吓唬自己的意味。可是,当我有几次半夜三更在熟睡中被颠醒之后,才理解了日本人何以那样敏感。从幼儿园开始,日本人就进行防震、防火等防灾教育,街区到处可见通往避难场所的绿色指示牌。与危机意识相伴的,是保险意识。我初到日本时,看见不少“东京火灾”的旗帜,开始还以为是一般的防火宣传,后来才知道那是火灾保险的广告。灾难本身是保险业的最大助推力。我在东京时租住过两处房子,房东都要求必须上地震与火灾保险。为了应对无法避免的地震,日本不断修订《建筑基准法》,保证高层建筑能够抵御里氏7级以上的强震,对胆敢以身试法者则严惩不贷。1995年关西发生了7.2级阪神大地震,虽然大阪神户属人口密集区,但毕竟多有准备,灾难后果还是减轻了不少。
充分的心理准备,加上有基本保障的建筑质量,使得日本人在地震时多了一些从容应对,少了一点惊慌失措。我刚到日本不久,夜里被震醒,惊慌地往楼下跑,街上却没有慌乱的人群。后来,我也渐渐地习惯了,一旦发生地震,先打开电视机,看媒体对震情的即时报道,以决定下一步如何行动。
“がんばって!”(努力)这个生活中常用的短语,正表明了日本人面对困难的态度。名古屋外国语大学教授中井政喜先生,是一位曾经与我们有过愉快合作的鲁迅研究专家。他去年做过胃部大手术,最近在来信中说:在这次大地震中,日本中部地区虽然几乎没有受到损害,“但是发生地震的时候,建筑物摇晃很长时间。日本东北地区受损害之大无法想象”。他表示,日本一定能够渡过难关,“我将要学习鲁迅的最后十年”。我由衷地钦佩这种坚韧的生活态度,也为鲁迅今天仍然能够被日本学人作为战胜困难的力量源泉而自豪。
比起自然灾害,更让人们不安的是福岛核电站。已有民众上街呼吁限制核电发展,也有舆论批评日本政府对核事故处理不力。日本素有“耻文化”传统,其中有利亦有弊。中国文化强调内省,“知耻而后勇”;日本“耻文化”则强调自尊,生怕别人瞧不起自己,为了保持“自尊”,有时不惜遮遮掩掩。东京电力公司乃至日本政府在核电站事故的应对方面,便现出了“耻文化”暧昧的负面性。
的确,福岛核电站的安全,整个世界都在密切关注。惟愿能够找到妥善的解决措施,让核电有一个良性的发展前景,也让日本国民性格在克服困难的过程中吐故纳新,赢得世界的信任与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