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有个“陕西村”

    笔者来到中亚地区工作已经三年了，从一踏上这片广袤而神秘的土地，“陕西村”这个名字就常萦绕耳际。

    东干人的渊源

    准确地来讲，“陕西村”是一个综合概念，并非单指某一个村庄。“陕西村”广泛地分布在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国交界地带。位于阿拉木图以南约200公里的库尔代县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个“陕西村”。库尔代县紧邻哈吉边境，距离唐朝大诗人李白的出生地碎叶城也不过10多公里，被当地人称为“营盘”。这里的居民至今还保持着陕西的方言和生活习惯。估计是出于亲切又便于记忆的原因，中国人习惯性地把他们称为“陕西村”。其实，居住在“陕西村”的这些人在当地已经发展成为一个独立的民族——东干族。

    清末太平天国运动时期，我国西北陕西、甘肃、宁夏等地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大规模回族农民起义，白彦虎是其中一位杰出领袖。太平天国运动被镇压后，白彦虎在左宗棠的步步紧逼之下，不得已于1877年冬率余部翻越雪山，避居于俄国(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一带,幸存者仅有3314人。1882白彦虎病故，埋葬于哈萨克斯坦江布尔州马三旗，就是今天的营盘村。

    东干族并非单纯地来源自白彦虎的残余部队。1881年《中俄伊犁条约》签订后，俄国被迫归还伊犁，约5000名居住在伊犁地区的回族人撤到俄罗斯，与先前已经居住在那里的回族白彦虎部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今天东干族的雏形。对“东干”这个词的来历，学者进行了大量考证，“东干”即“东甘”，指甘肃东边或“东边的人”，这一说法被大家普遍接受。资料显示，苏联政府于1942年正式将这部分来自中国的回族命名为“东干族”。

    东干人的今日生活

    从踏足中亚地区伊始，俄国的管理者们认为这些来自“东边的人”拥有良好的农耕技术，又是现成的劳动力，对他们采取了宽松的民族政策和管理措施，不仅允许他们自由选择土地繁衍生息，还免除了他们十年的赋税。随着苏联解体，独立后的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国更是将东干族视为本国的一个少数民族。多年来，东干人凭借着勤劳和热情，与当地各族人民相处融洽，世代繁衍生息。目前，生活在中亚地区的东干人总数约为13万，种植粮食、蔬菜和果园成为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仅在哈萨克斯坦，东干人种植的蔬菜就占全国的50%左右。正是由于找到了合适的生存方式和自身的辛勤劳动，东干人的生活质量高于当地平均水平。

    在生活习惯上，东干人至今仍然保持着中国西部，尤其是陕西地区的诸多风俗习惯。比如，他们喜欢吃拉面、水饺、包子，吃饭用筷子，喜欢唱秦腔和陕西民歌等。东干人协会主席安胡赛对笔者表示，婚礼是东干人记录历史的“活化石”。东干人的婚礼讲究遵从东方习惯，新媳妇必须穿绣花鞋，盘头，身着绣满龙凤图案的大红襟袍，而新郎多身着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胸前佩戴红锦等。不过，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进步，如今新郎穿西装也成为一种时尚了。

    东干人很重视保护和传承自己的文化，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就建立了自己的历史博物馆。博物馆中陈列着不少黑白照片、画像、服饰和农具等，显示着白彦虎部抵达当地后垦荒播种的历史画面。托克马克地区是东干人的聚居区，随着苏联的解体，如今这里已经划归吉尔吉斯斯坦。而被认为是李白的出生地的碎叶城，就位于今托克马克市西南8公里处。生活在托克马克当地的东干人颇以李白为荣，他们不仅翻译和传诵李白的诗句，还曾计划在当地修建一座李白博物馆。

    语言是传承一个民族文化的载体。“月亮月亮渐渐高，骑白马带大刀……”这一陕西民歌仍在东干小孩中传唱。“好着呢”也是东干人热情地向中国人打招呼的常用语，不过带着浓厚的陕西口音。生活在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的东干人至今还将政府部门成为“衙门”，办公人员成为“衙役”，称总统为“皇帝”等等。白彦虎一支到达营盘村后，仍沿用了陕西方言作为母语，持续了半个多世纪，并在生产和生活过程中逐步形成了用俄语的希拉尔文字母拼写的文字。东干人认为他们的文字属于地道的陕西话，但却处于一种中国人看不明白，俄国人也听不懂的尴尬局面。随着二战的结束，苏联政府逐步重视起东干人的教育问题。于是，以俄语为载体的教育快速发展起来，东干人也渐渐接受了俄语为第二母语。目前，居住在哈萨克斯坦的东干族人尚可讲一些陕西话，而居住在吉尔吉斯斯坦奥什地区的东干人（回族农民起义失败后逃到当地的另一个很小的分支），虽然也被称为东干族，但已经完全不说陕西方言，转而把在当地占统治地位的乌兹别克语作为母语。

    融入当地多民族大家庭

    在哈萨克斯坦131个民族中，东干人是受教育最高的少数民族之一，涌现出了许多作家、音乐家、社会活动家和运动员，他们在哈国社会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刚刚提到的哈东干协会会长安胡赛就是东干人的骄傲，甚至很多东干老人热情地称呼他为“皇帝”。安胡赛目前担任哈萨克斯坦人民委员会常委、哈总统顾问、哈萨克斯坦东干协会会长等职务。他本人正在为哈萨克斯坦的东干族“招女婿”。整个中亚及俄罗斯，女性人口占到总人口的53％至54％，而目前东干人中，适龄的单身女性达到2000-3000人。根据习俗，东干姑娘多在18岁到20岁结婚，超过20岁的女孩结婚就成为比较困难的事情。安胡赛本人对陕西老家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情，东干人也有很强的寻根意识，所以希望更多的中国小伙能去了解“陕西村”，了解东干族的姑娘们，颇有千里牵姻缘的感觉。

    在人类历史发展的长河里，东干族仍然是一个比较年轻的民族，但其以顽强的毅力和艰辛的劳动，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并一代代繁衍生息。笔者曾和一位来自陕西的朋友聊起东干人，朋友介绍说，现在即便在陕西，很多传统习俗都已经渐渐被人遗忘，却没想到在这几千里之外的中亚地区还有保存。在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中，风俗习惯的传承更显弥足珍贵。或许多年后的某一天，来自我们国内的专家、学者还会来到这里，来到“陕西村”，来到东干人中间，探访我们渐渐失落的古老风俗吧。

    本报驻阿拉木图记者